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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在龙庭不自由,万机之争尽忧愁。

    甜言哄得君王悦,苦计竟将手足谋。

    小白重耳二公子,管仲鲍叔双运筹。

    天降我辈乱此世,岂效朱公泛中流!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候,的确是放风筝的好时候。枫灵瞧着眼前融融春光,蓦地回想自己最后一次放风筝,还是在去岁春日和父亲一起,如今又是一年东风至,却是物是人非。自己与父亲相隔千里之外不说,且地位身份也有了些奇妙的变化。

    大半年,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身份,状元、驸马以及——两个女子的丈夫。

    宫廷之中也是一片春意浓浓,春狩使得男男女女都忙了起来,这也让宫中原先由于六皇子归来而带来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些。

    当初皇上颁了旨要接六皇子齐怵回京时,以右相为首的一列朝臣皆不同意,这般地不近人情教性子柔和的枫灵反感了许久。后来才渐渐了解了原委,原来六皇子两岁时,皇上得了一梦,梦一小蛇为自己咬死了一只想扑上来的老鼠,而自己却在颈上受了伤。

    翌日他却看到六皇子的颈上居然也是受了伤,不由得联系起梦来,传来国师问话。国师答曰:“小蛇即为小龙,为护天子而负伤,赤胆忠心,忠勇无双,是登大统之材也。六皇子天赋异禀,如登帝位,定然可造得盛世。”而皇上一时听住了,险些废了太子。后来,皇上为平此事风波,才将六皇子送至高丽。而现在要接他回来,明显对太子又是一威胁。难怪一心忠于太子的丞相会极力反对,但是他为臣是忠的,为父却有些残忍,皇上明显是个溺爱子女的父亲,自然会力排众议接儿子回京。

    春风和暖,枫灵缓步入了御花园,田谦紧随其后。这一月来,他代替了田许的位置一直跟着枫灵,倒是尽心得很。枫灵早忘了早年与他相识,虽然仍然觉得他眉目之间有几分熟悉,却始终忆不起来他们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不过,田谦的脾气还真是叫人不敢恭维,不是暴躁也不是木讷,是太殷勤了,嘴甜得不像话。田许叫唤枫灵为主子,爱笙唤她作少爷,怜筝唤她作驸马,惜琴有时称驸马有时直呼其名,只有田谦是一口一个师妹叫得亲密无比——当然是在私底下——叫枫灵大感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生怕出什么差池。

    表面上,爱笙没什么异议,事实上,在私底下,田谦的饮食以及住处都会有一些微小的变化,比如说,饭里多了些味道或者被子里多了些金属;而怜筝,每每听到此话时无论手中拿着什么,都会不经意地手滑一下,至今田谦的头上已经挨过三个茶杯、四个花瓶、两个镇纸,幸好他躲得及时,不然命不久矣;惜琴倒是不怎么担心,没有为难过田谦,只是回去为难枫灵,叫枫灵哭笑不得。幸而田谦这人心地很好,除了好胡说,人还是不错的,功夫也是上乘,故而枫灵对其印象甚佳。至少,与这等直爽的男子交往,不至心累。

    平逸侯府仍是在扩建之中,宫中的飘琴宫已经落成,是专为惜琴而建,却也为枫灵增加了不少烦恼,只因她不知该宿到何处去。驸马府住不得人,两位公主那里去哪边都不合适。幸好兵部尚书的位置还在,有时她还可以借口事多在尚书台歇息。

    除此之外,去得最多的还是飘琴宫。

    毕竟,那是她名副其实的妻。

    “师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叫自己,枫灵闷闷应了一声,抬起头来,正要问是何事,却见他指着离自己不远的一棵树道:“你瞧,那上面挂了个风筝!”

    “哦?”枫灵目光流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一棵高大的杨树上挂着一只燕形风筝。春叶初成,伴着这无法得自由的风筝甚为融洽,不过,树下的那个孩子怕是不这么想。他愁眉苦脸地仰头着树上的风筝,想去够又够不着,只得干着急。枫灵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衣青绿罩纱云簇蟠龙袍,皇室子弟,他便是六皇子齐怵,不过九岁的孩子。枫灵饶有兴味地看向他的模样,眉目间和云妃确有几分相像,眉目之下,虽仍是稚嫩,却已经看得出好看的模样,长成之后,必然是个英伟男儿。

    “殿下可是需要帮忙么?”枫灵笑着上前,他周围没什么人,想来是自己偷偷地跑出来玩的。当初在幽州城时,枫灵也曾着了男装独自到外面去玩,去的地方杂而多,幽州虽不似扬州繁华风流,但是也是鱼龙混杂的,市井青楼不少。为此父亲杨尚文没少罚过自己,不是禁足就是罚抄《资治通鉴》。至今枫灵仍不明,为何其他的孩子罚抄不是抄《孝经》就是《论语》,而她一个女儿家需得抄这种长篇大论。许是因为有这么一重少年际遇,所以,她对于贪玩的怜筝,很是理解,才会每每不忍拒了她的要求,带她出宫。

    他没来得及看枫灵,只是焦急道:“我的风筝挂上了,取而不得,当如何是好!”说出话来,枫灵不由得哑然失笑,这番话虽成熟,但语带稚嫩,分明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孩童,这样的孩子,又怎会争名夺位?她遗憾暗叹,唤了田谦一声:“去!”

    田谦笑嘻嘻地领命,飞身上树,不多时,便解了那风筝下来,笑嘻嘻地交给了那孩子。不只是父性大发还是手太欠,居然抚了下对方的头发。齐怵很是感激,也就没有顾及到田谦这一犯上之举,而是转过来看枫灵,笑着说道:“多谢哥哥相助。”

    “哪里哪里,殿下多礼了,”枫灵摆了摆手,“又不是我帮你取得这风筝的,是他,殿下若谢,也应是谢他才对。”听了枫灵的话,田谦笑得更明朗,直直盯着齐怵。

    齐怵忽然挠挠头,恍然大悟地把视线从枫灵脸上挪开,看向田谦,笑嘻嘻说到:“哦,小王谢过这位叔叔了。”

    枫灵忍俊不禁,颇为同情地看着面上笑容僵直的田谦,心想他今晚回去应是躲在被衾之中哭去了吧,不过比自己大两岁而已,而自己被人叫做哥哥,而他却成了叔叔。

    “怵儿,你又偷溜出来玩了?”正在枫灵准备替田谦挽回些面子的时候,听到了这温和的女声从齐怵背后传来。正是云妃的声音。

    “母妃!”齐怵飞也似地向云妃奔了去。枫灵直起身来,微笑着看着这一场景,不由得多了份心酸,生母是在她还人事不懂的时候就离自己去了的,对于她的印象也是从父亲书房墙上的那幅挂画得来的,还有那画上题着的一首《寂空吟》:寂寞空庭情爱绝,寂静空灵埙箫咽。戚戚苍山念誓约,欲渡忘川魂飞灭。

    这一曲从来叫她难以释怀,不知这与母亲究竟有何关系,而父亲竟是为此短短小令谱了曲子的,幽州举城皆知,街头巷尾相为传颂。

    “你真是不听话,不是叫你背《淮南子》的吗?怎么跑了出来,还在放风筝?”云妃柔声责备着,又抬起头来看着枫灵微笑道,“驸马多劳了。”

    “哪里哪里,不过是举手之劳。小皇子天资聪颖,伶俐可爱,叫人欢喜还来不及,何来麻烦一说?”枫灵深深欠身道:“娘娘千岁。”

    “驸马——哦,不,侯爷总是多礼,”她照例伸出一只手来,枫灵照例平了身,又听她接下去说,“若是侯爷如此喜欢孩子,只消公主为你生一个就是了。”

    “呃,这还是要看天意啊。”枫灵窘迫苦笑,没留神田谦闻言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侯爷好生悠闲啊!”身后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枫灵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正看到了曹相爷向自己走来,于是赶紧作揖:“相爷玩笑了,悟民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上午在春狩之时不小心扭伤了腰,陛下天恩,方才让我在宫中休息,不必去猎场了。”

    曹庆眼神锐利,看着枫灵时颇带深意:“果真是扭着腰了吗?那可是不大好,需要找太医看吗?”

    “不用不用,悟民自小便是容易伤筋动骨的。”枫灵连连推辞,惊慌之中又想起了上午,猎场上自己不小心射中了本应是隆嘉帝射中的鹿时,天子眼中闪过的一丝阴郁。

    “若是如此,侯爷更应当多进行些狩猎了,或是多多练习功夫,以免动不动就伤筋错骨啊!”云妃好意劝解道,又对曹相爷说:“曹相可是老当益壮得很!”

    曹相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急忙躬身到:“参见娘娘、齐王千岁千岁千千岁。请娘娘齐王恕罪,老臣方才只注意到了平逸侯,未曾见到二位。”

    “哈哈哈,相爷果然眼神不济了,只喜欢见自己看重的人么?”一个说不上刺耳但是颇为怪异的声音传来,叫枫灵不禁皱起了眉,连眼都不用抬就直接说道:“国师也是在宫中守着不用去伴龙驾吗?”

    “谢侯爷关心,”国师玄衫哈哈笑着,向齐王及云妃行了礼,又转向枫灵说:“齐王年幼,所以陛下恩准不必参加春狩,而是叫他多多学习一些老庄之学,这本就是臣的本行,下官又不善弓马,所以留待宫中了。”

    “原来如此——娘娘、齐王切莫怪罪,悟民需退下回兵部处理些许事务,不可在宫中再留了,悟民告——”“辞”字尚未出口,云妃就关切地说:“回兵部?驸马不是扭伤了腰吗?还是应当多休息才是。”

    “侯爷是扭伤了腰不假,可是依侯爷这一身本事,只要勤练筋骨,应当就会没事了,”曹相笑呵呵说着,眼中倏地闪过了精光:“不过,练武和习文都是需要持之以‘恒’的,想侯爷这等人物,定是个有‘恒’心的人吧——国师,您说是不是?”

    “哈哈哈,曹相真是爱才惜才之人……不过,何必说得这般坚决,若是话中带着这狠意,纵使侯爷是个有‘恒’心的人,也被您老吓得发‘怵’了。怎样,侯爷,您现在心中是不是有些发‘怵’呢?”国师不甘示弱地紧紧盯着枫灵的眼睛,连同曹相那双眼睛,也是盯在自己的脸上,叫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心思数遍,终于哈哈大笑着说:“悟民学的原是中庸之道,知道事情不可太过坚持,所以做事从来没有太大的‘恒’心,不过——”看到国师脸上的得意和曹相锁紧的眉头,她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但是悟民也不是个胆小之人,不是那么容易就发‘怵’的,想吓唬本侯也非是那么容易。”

    抬头看看日正当空,无风亦无燥,杨枫灵笑吟吟地向几人同时作揖,谦和道:“悟民真是要退下了。”

    流筝宫的正午,清幽静谧。

    清儿极其无聊地坐在湖边上,喜欢凑热闹的公主跑到猎场上去了,嫌她和醒儿碍事,就将她们留在流筝宫看房子。看房子自是不必,反正是没人敢偷到皇宫里来的。只是人一旦闲了起来,就难免会多想些事情,尤其是女子。

    而清儿此时正是若有所思地坐在湖岸上,和以往那幅大大咧咧的模样十分不符,自然引起了最熟悉她的醒儿的注意,不由得好奇地上前问道:“清儿,想什么呢?是不是又想家了?”

    “不是,”清儿的表情从呆滞中恢复过来,意外得多了几分神秘,拉着醒儿的衣袖说:“你说,咱们驸马爷是不是很奇怪啊!”

    “奇怪吗?”平素不愿费神想事情的醒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只是觉得清儿在瞎想:“喂,”她不怀好意地笑着:“难不成你看上了驸马了?”

    “去,我才没那份胆子呢,再说,我也不想趟浑水,我哪里争得过两个公主?”清儿蹙眉否认:“我是说,为什么我觉得驸马和咱们公主怎么看都不像是夫妻呢?”

    “哪里不像了?郎才女貌,挺般配的嘛!”醒儿仍是觉不出异样来。

    “可是驸马和那个云馨公主倒是挺像夫妻的。”清儿仍是自言自语般地喃喃说到。

    “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啊!”醒儿仍是不明就里。气得清儿狠敲了她的头一下,恶声恶气道:“你怎么胳膊肘向外拐?你还是不是公主的手下人?”

    醒儿这才如梦初醒——倒是符合了她的名字——“呵呵,我哪有想那么多——为什么你说咱家公主和驸马不像夫妻?他们最近很融洽啊!”

    “可是这种融洽越来越像兄妹了,就像我和我哥从前那样总是打打闹闹,”清儿回想起了远在他方的兄长,沉默了一阵,有些伤感,但是很快又回到了话题上来,“她们之间有时候公主会欺负驸马,而驸马也总是笑呵呵的包容,不加怪罪,可是公主还是老是作弄驸马。”

    “唉,打是亲骂是爱嘛,也许这证明了她们感情好啊!”醒儿眯眼笑着。

    “也就是你会想到这里,”再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醒儿,清儿清清嗓子说:“你也不看看那个什么惜琴公主把驸马粘得死死的,这短短一月来,驸马有几夜是和咱家公主一起睡的,还不是和那个惜琴公主在一起?看来驸马是变了心了。”

    “那不是正好。”醒儿仍旧是不担心:“反正公主本来就对她的婚事不满意,驸马不去缠着她不是合了她的意吗?”

    “你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装糊涂?”醒儿头上又挨了莫名其妙的一记:“从前你说公主见到谁的笑模样最多?”

    “当然是曹大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没错。那你看现在公主见到谁的笑模样最多?”

    “呃——”醒儿想了一阵,忽然想起了往日里一些微小的事情,不由得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是说——驸马?”但是又疑惑地说:“可是现在见到曹大人公主也总是笑啊!”

    “你没注意她笑时总是当着驸马的面吗?一旦驸马因为什么缘故而离开,她就极少笑了,而且,也不再和曹大人一起出宫了。”清儿仰头望着天担心地说:“我觉得公主可能爱上驸马了,但是她自己还不怎么觉得,怎么办呢?哎——”

    醒儿也是百无聊赖地“哎”了一声,托着腮冥想着,似乎想为公主找出个解脱的法子。

    从这里可以看出一句老话来,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怕是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换了下主角:公主不急急死宫女。或者说,还有一句老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

    “好一派春意浓浓啊!”齐公贤勒紧了缰绳驻足远望,这下身后的人哪个还敢再上前,只得也勒了自己的马,停在他身后,陪着他一起赞赏这风景。春狩最后一天的下午,皇上出乎意料地决定打猎暂停,要携着几位近臣爱子一起去踏青。

    这几人么,太子齐恒自是少不了,还有刚刚会骑马的齐王以及尚文兴、曹陵师、秦圣清还有推辞了半天都没能推掉的杨枫灵。齐公贤未带一个老臣,此举颇具深意。

    “朕看此处风景甚佳,不如就在这里散散步好了,这几日鞍马劳顿,诸位爱卿都辛苦了。”说着,齐公贤下了马,众人便纷纷都下了马来。

    齐公贤抚着新生春柳的枝干,眯着眼朝那新绿看去,忽的由欣喜变为了伤感:“江山无限,朕可是好多年没能好好看看朕这江山了——不过,朕怕是也看不了多久了,毕竟难违天数啊!”

    “父皇何必这么说,父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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