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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有感应似的,怀瑾刚叩了下门,真纪便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后,“怀瑾君,董小姐,这两天我的眼皮一直在跳,就知道你们要来!”
怀瑾等她在身后关好了门,应道:“真纪姑娘,你又忘了,以后不能唤我‘怀瑾君’,只称呼我‘怀瑾’便可。【风云阅读网.】爱玩爱看就来网。。”
真纪吐了吐舌头,她现在姓“李”,是个韬国孤儿,去年在韬国留下后,怀瑾帮她去户籍司登记了一个韬国名字“李真纪”,又给她找了这么一个独立的住处。既然要做韬国人,言行举止就要格外小心,“怀瑾君”这样的称呼不免让人生疑。
“直呼其名断断不可,还是怀参谋吧……”
董知瑜看着她,即便生活拮据,可该讲究的她还是一丝不苟,白衬衫是熨过的,口红也涂得仔细,黑亮的长发整齐地落在肩上,额前的几绺刘海更添清丽……董知瑜掩嘴笑起来,“真纪姑娘,你这哪里像工厂女工?”
真纪红了脸,小声道:“真纪平日里上班,会比较随意……”
原来当初解决了真纪留下的身份问题,总还要让她有个赖以生存的生计,其实以她的资质,做名教员或是文职,她都是可以胜任的,可考虑到这些工作在审查上要严格些,平日里打交道的人也多些心眼,和真纪商量后,决定先安排她去一家女红坊,在流水线上做些帽子、手套、玩偶之类的小物品,周围的人比较简单,下了班就回家,怀瑾想,等过两年形势缓和些,真纪也更加韬国化了,再安排她去高级一些的地方做事。
怀瑾将带来的点心、衣料置于桌上,她知道真纪过惯了精致日子,女红坊的那点薄薪缴了房租后所剩无几,这些时日以来她和董知瑜一直有意无意地在接济她,不让她过得太辛苦。
真纪招呼两人坐下,斟上茶水,变戏法似的拿出两顶毛呢女帽出来,“这是真纪亲手做的新年礼物,祝怀参谋、董小姐新年大吉大利~”她学韬国人拜年,说得拿腔拿调。
那呢帽做得雅致精细,堪比沪都大商场里的昂贵货。董知瑜的那一顶选用了最衬她的墨绿色,一侧缀了朵同色同料的黑边梨花。怀瑾的那一顶则是豆沙驼色,只在帽檐上方用同色毛呢窄带围了一圈,钉了个简洁的蝴蝶结。
怀瑾笑着拿出一只烫金的红包,“也祝真纪姑娘新年里万事顺遂。”
真纪看着那红包,却不敢接,她听说过这风俗,知道那里面包的是钱。
“可是……真纪听说这是给小孩子的……”
那边董知瑜和怀瑾忍俊不禁,“不一定的,”董知瑜从怀瑾手中拿过那红包,“我们年纪大你一些,你又未成婚,理应压一压你的岁~”说着又将红包递了上去。
真纪红着脸接了过去,她知道,这两人又在变相接济自己。
“我们本该早点来看你的,”怀瑾笑道,“年关公事缠身,耽搁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想必你也开心,瑜儿家的那座老宅,终得物归原主了。”
真纪乍一听这消息,将一双眼睛睁圆了,要说那宅子,她也在里面住了几年,早有感情,“真的吗?这可是这个新年的头一件大好事啊!”
三人热热闹闹聊到中午,又一起吃了饭,这才从真纪家出来。董知瑜戴着真纪送的帽子,喜滋滋的,“好看吗?”她转向怀瑾。
“好看好看,我媳妇戴什么都好看~”
“真敷衍。”董知瑜嘴上这么说,却知道怀瑾并不是敷衍自己,她确实那么认为吧,爱让人傻气。
“说实话倒成了敷衍。”怀瑾喊冤。
董知瑜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却想起了另一茬,“唉?你刚刚为何问真纪有没有朋友来访?你明知她在这里除了我们便无亲无故。”
怀瑾往前走着,像是不急于回答。
董知瑜随她走着,本是随口一问,这会儿却纳罕起来。
“她也有故友,也会有新知,我只是随口问问。”怀瑾半晌答道。
“哦……”董知瑜这么应着。
她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寒气里乌青乌青的,半化的雪被拜年的人踩成了半透明的冰霜,她看怀瑾走得稳稳的,不由上前挽住她的胳膊。
“瑜儿,”怀瑾将她的手藏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暖着,“你和那边,断就断了,莫要再生烦恼,年后我替你找个银行之类的闲差,离开衙门这个是非地,我也放心。”
董知瑜只觉得身子也僵了,两条腿机械地往前迈着,这会儿像是被她拖着走了。
“怎么?你不肯?”
她这是在逼自己吗?董知瑜想,不过,既然要瞒她,也许真该离她远些,她哪有那么好瞒?不在一起工作,也许更为安全。
“没有,只是你突然讲这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董知瑜将身子靠在她的手臂上,“那就任你安排吧。”
只是……只是今后再无那么便捷的情报来源途径,一定要好好发展周碧青啊,她想。
圣心医院这会儿病人倒是不多,终于轮到了董知瑜,她在任之行对面坐下,“任大夫,这几日总觉得腿关节‘吱吱’作响,手搭在上面都能感觉到这两块骨头互相在磨个不停。”董知瑜手中握着颗核桃,揉着自己左腿的膝盖。
任之行扫了眼她手中的核桃,“请随我到检查室检查一下。”
检查室不过一帘之隔,任之行拉上帘子,压低声音,“正好,我也正要找你,”又抬高声音,“麻烦董小姐把裤脚卷上去。”
“墨剑到安平没有?”
“是这里吗?”任之行问完这一句便又压低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晚八点在昭忠祠西南角那个小门等我。”
“哎哟!任大夫您轻点!”董知瑜点了点头。
八点整,董知瑜特意踩着点过来,这地方让人发怵,她一分钟都不想多等。
伸手不见五指原来就是这样的,她紧紧握着口袋里的手枪,死死咬着牙关。
墙角突然“啪”地一声,这声音不大,在这死寂的地方却足以惊动天地,吓得董知瑜“哗”地举起枪,却见一星火苗,是任之行打着了一支打火机。
她舒了口气,放下枪朝他走去。
“你也找我?”她问。
“组织让我找你了解些情况。”
“顾叔有没有安全抵达?”
“董知瑜同志,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能否请你将两周前汤包铺据点出事前后的情况细细描述一遍?我们最多有半小时时间,但最好不要超过二十分钟。”
董知瑜心下一沉,这几天她隐隐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顺利逃脱厄运的自己正在接受组织的调查。
她知道自己的申辩时间也许只有这短短的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任之行将对这件事有个基本的判断,她也知道此时伤春悲秋、赌咒发誓都是无用的,唯有细致而客观的描述,可以帮自己洗脱嫌疑。
“按照约定,我是在七点差二十分钟时进店的,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任何危险,我点了菜,离七点还差六、七分钟时,我去了后厨,并和顾叔聊了一会儿,大约是在七点差一两分钟时,我听见周碧青在前厅叫说急着跟我借一万块钱,还说什么刘妈病了,当时我就意识到出事了。”
“刘妈?”
“怀参谋家的刘妈。”
“为什么你会意识到出事了?”
“周碧青当年作为玄统司卧底,和我一同潜伏在《咏梅》杂志社时,跟我有过一个约定,‘急借一万法币’就是一句暗号,暗示有危险。”
“所以周碧青当时是去给你通风报信的?”
“是的,前天我去找了她,她告诉我,她在机要处获悉行动队的这次壹陆零行动,她一直怀疑我是赤空,这一次,她根据特派员当时的移动方位和接头时间推算出接头地点在沙塘巷附近,她强烈地感觉到跟我有关,因为我常常去‘顾家汤包店’,她便赶去给我通风报信。”
“这么说,周碧青会摸去汤包店,靠的是一点推理和直觉?”
“是的。”董知瑜答得肯定,因为怀瑾当时给她报信,靠的就是推理和直觉。
“接着发生了什么?”
“我立即告诉顾叔出事了,让他跑。”
“你自己为什么不跑?”
“我要去通知其他的同志,以及特派员。”
“这很危险。”
“这是我唯一的选择,我不可能只顾自己跑命。”
任之行顿了一顿,“接着呢?你有没有通知给其他同志?”
“我通知到了特派员,可惜他在掉头离开时还是被捕了,事后我知道,他其实一早就被行动队监视了。”
“你怎样通知的特派员?”
“特派员当天与我们的接头暗号是‘老板,来一笼汤包,一盘炒野菌,一碗丝瓜汤’,我跑到前厅,喊了声‘厨房的菌子烧起来了!汤包笼子全翻了!丝瓜汤洒了一地!’”
“那天为什么起火?”
“顾叔跑之前点的火,他想制造些混乱,掩护大家。”
“董旬也没跑成。”
“他不放心我,后来被捉时,服用剧□□物牺牲。”
任之行叹了口气,缓了缓,又问道:“所以,周碧青已经了解了你的身份?”
“她不但了解了,还愿意加入赤空党。我给了她一些学习文件,让她慎重考虑一周,再给我答复。”
“你发展同志,要得到组织的同意。”
“发展周碧青一直是我们小组的一个计划,只是之前我觉得时机不成熟,这一次既然捅破了窗户纸,唯有发展她一条路,况且她也卷了进来,救了我。这件事情我是要向组织汇报的,正好现在向你汇报。”
任之行点了点头,我会向安平汇报。
董知瑜心里稍稍舒了口气,“任大夫,还有什么问题吗?”
任之行打着打火机,借着火光看了看手表,“有一件事我觉得蹊跷。”
董知瑜并未接话,只等他来问。
“据我们潜伏在丁家桥的同志汇报,当天怀瑾确实让周碧青去找你了。”任之行接着说道。
“对,那天怀瑾临时接到那个抓捕任务,她家老佣人病了,”董知瑜心中暗惊,她知道自己的同志潜伏在这个社会的角角落落,也知道丁家桥除了自己,定还有别的同志分属不同的线路,平日里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可眼下看来,丁家桥这位任之行的线人很显然了解到了很多情况,而日后必是自己在明,别人在暗,又转念一想,幸好自己刚才留了个心眼,也提到周碧青说过刘妈病了,“任大夫,这些年你出入怀瑾家宅,也知道我们与那位刘妈的关系早超越了主仆,那天刘妈病了,怀瑾很着急,便差周碧青找我,让我去看看她,其实周碧青也是从怀瑾的言谈中进一步肯定要出大事的。”
黑暗中是一片死寂的沉默,董知瑜甚至有些怀疑任之行的存在,她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只能沉住气,等待对方开口。
“好,我会把这些来龙去脉汇报给组织。”
“任大夫,我们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我想尽快继续运转起来。”
“我会想办法找你。”任之行说着便起步准备离开。
“任大夫,我恳求组织不要在我的问题上浪费时间了,眼下找出事件泄露的原因才是当务之急,如果说特派员这次来玄只有他和我们这个小组知情,那么我可以肯定我们整个小组和他本人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应该出在安平啊!这是一个很大的隐患,我做梦都想找出背后的那只黑手。”
任之行打着了打火机,董知瑜那双眸子在火苗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我明白了。”他转身往来的方向走去。
刚走两步他又转回身,“小董,下面的问题是我个人问你的。”
“任大夫但说无妨。”
“我所了解的怀瑾心智过人,你和她又走得极近,这些年以来,她都不曾怀疑过你吗?尤其这一次,特派员同志是她亲自审问的,我们不知道审问的细节,可她竟没生出一丝怀疑吗?”
董知瑜抱起了双臂,任之行早该有此一问,他若不问,自己反觉不妥。
“没人知道审问细节,怀瑾并不向我透露丝毫,所以,我也不了解她心中所想。这些年来,自打顾叔来到玄武创建这个小组开始,他就想争取怀瑾,可我知道希望渺茫,也怕打草惊蛇,所以并未采取行动。我所能做的就是用好她这个资源,为组织做事。”
任之行似要开腔再说什么,斟酌一番,却只说了两个字:“好吧。”
“任大夫!”董知瑜叫住他,“我知道你的顾虑,我也有顾虑,所以我觉得,今后我还是换个工作比较好,转移到更为隐蔽的地下去,避免和怀瑾共事。”
任之行一时说不出什么来,这件事应该需要从长计议。
“你保重,我会再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行文至此,瑾瑜之间的虐说起来都拜形势所“赐”,下文走向中可能会有些感情上的虐,毕竟人家也在谈恋爱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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