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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一
任雨泽很快就离开了市政府大院,带着秘书小刘,在市公安局组宣传处一位姓周的副处长的陪同下在一家叫作太阳井的宾馆里见到了来自北京的《时代瞭望》记者黄涛。
三人敲开黄涛房间门的时候,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开了门,一边将身子横在门前,一边不无警惕地用眼神审视着二人。任雨泽见他个子很高,有些微微的驼背,黑框眼镜后面躲闪着一双缺乏神采的眼睛,想他应该就是记者黄涛了。
任雨泽同媒体打交道的机会不多,所以对黄涛并没有几分了解,可那会接到苏厉羽的电话,说抓住这个记者就是40来岁的一个男子,现在看样子,应该是他了。
“您好,您是黄涛黄记者吧?我是北江市市委的任雨泽,刚刚知道您到北江市了,特来拜访。”任雨泽索性开门见山地自报家门,这倒是黄涛没有预料到,他又见三人态度甚是谦和,似乎找不到什么拒绝三人的理由,便退回到门里边,给三人留出了一个通道。
显然的,他并没有听清任雨泽说的名字,在他的想象中,一个市委书记也是不可能亲自过来的。
任雨泽便侧着身子往房间里走,见这个记者黄涛却贴着左侧的墙站着,便微笑着朝他点点头,岂料黄涛的目光却在同任雨泽交错的一刹那,赶紧避开了,也许,任雨泽身上固有的霸气让他感到了惊慌。
任雨泽心中立刻便有了几分底气:这个黄涛可能不是一块十分难啃的骨头,那么《时代瞭望》也就不一定是有备而来。
几人坐定后,任雨泽并不急于开口,而是和小刘他们互相对望几眼,又环顾黄涛的房间。房间只是个极普通的标间,白灰墙,瓷砖地板,对着两张小床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台老式的海信电视机,窗户很小且紧闭着,宾馆里的特有气味同鞋袜的味道混在一起,令任雨泽感到房间中异常憋闷。
任雨泽没有说话,陪他一起来的市公安局组宣传处周副处长打开手机,拨通了市政府一家协议宾馆的电话,订了个豪华套间后方转向黄涛道:“黄记者,真是非常抱歉,让您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
岂料黄涛却很不客气地说道:“不必、不必,我是来工作的。。。。。。”
任雨泽微笑道:“黄记者不要客气,既然到了北江,就是我们北江数百万人民的客人,当然也是我们市委,政府的客人,照顾好您在北江的起居是我们的责任。”
黄涛见他说得冠冕堂皇,心中自是不以为然,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应对,索性便强硬地说道:“几位请不必为我操心,我还有稿子要写,恕不奉陪了!”说罢,便起身示意三人离开。
任雨泽也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看出了这个姓黄的记者并不善于周旋,更算不得什么老手,任雨泽索性不再兜圈子,轻声说道:“黄记者此次来北江市无非是为亿超小商品市场几千商户围堵市政府之事而来的吧?”
黄涛一愣,看来自己的底细对方都知道了,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自会据实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周处长截住他的话头说道:“你真的能够保证你所报道的东西都是真实的吗?”
黄涛颇有不屑地说道:“你什么意思?”
周处长道:“黄记者住的这家宾馆叫作太阳井,档次在北江市很不入流,名气却很大,黄记者不会也是慕名而来吧?”
黄涛听得发毛,复又问道:“什么意思?”
周处长冷冷地说道:“这里正好处在北江市的三不管地带,黄赌毒泛滥,早就恶名昭彰了,公安局每个月都要过来检查好几回。。。。。。”
他顿了顿又说道:“黄记者,你可能一到北江市就存心不想让我们找到你,可是我们不用半个小时就知道你住在这儿,而且还知道你在昨晚干了些什么,那个叫丽丽的女孩在我们治安大队是挂了号的。”
黄涛一下就傻了,这些人真是可怕,连昨晚自己***的事情都知道了,他颤声道:“你、你威胁我吗?”
周处长笑道:“我可没这么说过。”
任雨泽连忙摆摆手道:“黄记者别当真、别当真,我们这位周处长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不过这个地方的环境委实不好,我看黄记者还是要搬出去才是,您看呢?”
黄涛的额头上似乎已经起了一层细汗,他不由自主地揩了一把脸,却支支吾吾的没有个所以然。
好半天他才憋了一句话:“你们不要威胁我,我可以找你们领导的。”
周处长就真的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了,说:“在北江市还有谁比你眼前的任书记职位更高呢?”
“任书记?”这个时候,黄涛才注意的看看任雨泽,或许他突然的想起来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谁了,他头上有点冒汗。
周处长就冷笑说:“所以有时候不要乱趟浑水。”
任雨泽却很宽厚的笑笑,这也是任雨泽和周处长在路上就定下的方案,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让这个记者心生惧意。
所以现在任雨泽便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语重心长地说道:“黄记者,恕我直言,我瞧得出您也不容易,下边有人反映个情况,杂志社少不得要表现出一种姿态,可是这未必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看到事情的真相。况且就真的能够看到事情的真相吗?别的不说,就是小商品市场这件事,平心而论,这些商户吵啊闹啊,何尝不是出于自身的利益考虑呢?市里造地铁、重新规划却是在为数百万的北江市人利益做通盘考虑啊。黄记者,我看得出您是个敬业的人,是个有良知的新闻人。可是经验告诉我,这种事情,在情上,的确是要为那些商户伸张;在理上,他们的诉求却显得太过狭隘了。而大多数人的判断最终终究要循着合理的方向的,不是吗?黄记者,我再说得直白一些,没有必要太过较真,否则贵刊物领导那一关您未必能够过得去。”
黄涛面色忽而白一阵忽而又红了一阵,只是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任雨泽就站起来,走到了窗口去,小刘这个时候,很敏捷的从包里拿出一只信封来,沿着床边的茶几缓缓地推到黄涛的面前说道:“黄记者,今天您就搬到那面酒店去,下午我们的任书记会同小商品市场的商户代表们有个座谈,希望您能够到现场看一看,相信那里有你报道需要的素材,这样您也不至于空手而去。”
黄涛脸腾地变得通红,厉声道:“你。。。。。。”
周处长也站了起来,走到了记者的身边,一字一顿地说道:“黄记者,请不要客气,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我们也不想有任何不愉快发生在您的身上。”他并不想将这话说尽,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黄记者痴痴地愣了好久,又表情木然的摇摇头,却一点点地将信封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走出黄记者空气污浊的房间,任雨泽拍拍周处长的后背,又冲着他翘了翘大拇,说:“看不出来,还有两下子。”
这周处长就很腼腆的一笑,说:“我过去的专业就是审犯人,嘿嘿,吓人是我的拿手活。”
任雨泽哈哈哈的大笑,难怪邬局长要派他来配合自己,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下午上班之后,任雨泽带着杨喻义和政府,市委的一班领导们,面无表情地坐在市政府的一号会议室内,在他背后的的整面墙上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在这面墙的烘托下,他并不显得孤立,尽管对面坐着几十个气咻咻的商户。
在过去很多时候,任雨泽本是没有提前到场习惯的,可是这回他却早了整整二十分钟坐在这张巨大的会议桌前。他将头微微上抬,眼睛很自然地注视着前方,眼神却并不在任何地方、任何人身上聚焦。
在会议室最后面,坐着几家媒体的记者、摄影师。北京来的黄记者作为最大牌媒体的记者被安排在最前排的正中间,他看上去是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但任雨泽心中觉得这是个十分值得玩味的场景:在这场市委书记与平民的会谈中,其实在会谈还没开始的时候,高低上下却早已经是不言自明的了。
会谈现场的右侧是政府请来的媒体,在工作人员安排下各就各位,左侧笔直地立着数名雄赳赳的警察。说句实在话,这更像一场冠冕堂皇的审判会。
而就在这些人中间,任雨泽却看到了一双很明媚的眼睛,那是一个美少女梦幻般的眼神,它的主人就是苏厉羽,她正深深的,温馨默默的看着任雨泽,这眼光让任雨泽很有点惊慌,他赶忙转开了眼神,但苏厉羽那目光还是在在任雨泽的心里荡起了阵阵的波澜。
对话马上就要开始,这十分钟像是被拉长的皮筋一般,总是看不到头,任雨泽的面上始终带着似有还无的微笑,目光却毫无表情地在对面人身上抛掷,任雨泽感觉到了几十名商户代表已经在一号会议室中的气场中开始燥了、热了。
商户代表居中的人便是孙海波。此人留这个硬铮铮的板寸,身材粗粗壮壮的,倒是同任雨泽的想像完全两码事。
孙海波毕竟是走南闯见过世面之人,他瞧得出会议室中气氛的异样,便作势要说话,以缓解一下自己与同伴们被压抑的情绪。
岂料他没待他开口,任雨泽却突然和善地笑道:“我们开始好吗?”其语气随和而轻柔,委实与对面诸人预期的情形相去甚远。
孙海波一愣之后,方附和道:“开始吧、开始吧。”
孙海波的话音甫落,会议室里顷刻间便变得鸦雀无声。
这是一场古怪至极的座谈会,市委书记任雨泽像个孤胆英雄一样毅然将自己置于了众怒环伺之下。但只有任雨泽自己知道,自己却非什么孤胆英雄,他相信市有更多的人,特别是上层的某些人正在某个房间里密切地关注着这件事的动向。
任雨泽沉默着了几秒钟,才缓缓地说道:“各位商户代表,我是市委书记任雨泽,也是北江市地铁建设拆迁负责人。今天,就在北江市政府的门前发生了这件十分令人遗憾的事情。坦白地说,作为市委书记,做为地铁建设项目拆迁直接负责人,我向在座的各位、向北江市人民深表歉意!我想发生今天的事情,无非是两个原因:要么是我们的工作损害了市场业主们的利益,要么就是我们在工作过程中没有做好沟通与解释工作,致使在座的各位与我们之间产生了极大的误解。今天开这么个座谈会的目的便是要在北江市市数百万人民的面前与诸位开诚布公地说清事情、化解矛盾,给大家一个交代!”
杨喻义一直都没有说话,他今天之所以来,是因为苏良世在最初的时候骂了他一顿,说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回避呢,不管能不能起到作用,但人是一定要到现场的,这件事情李云中书记也很关注。
杨喻义在听到这话之后,才匆匆忙忙的赶回了市政府,打消了本来想看热闹的想法,不过现在他还是想看热闹,并不是说真的自己就要出多少力,从苏良世的语气中也听得出来,他只是希望自己在场而已。
现在任雨泽的话一落地,杨喻义就听出了任雨泽话中的玄机,那就是这些小商品市场的业主们对地铁沿线的规划产生了误解而寻衅生事罢了。
孙海波自然也听得明白,便提高嗓音道:“任书记,小商品市场的2976家商户个个都是下岗工人,个个要靠这个市场养家糊口。市政府造地铁,的确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们举双手赞成。当初地铁规划一公布的时候,我们市场内的商户那个兴奋啊。大家都觉得地铁要经过市场了,我们的生意会更加红火了。岂料市政府的一纸文件便要将这么大个市场夷为平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市领导要在这里造个现代化的国际商贸城,我们这帮摆摊的穷鬼自然是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入住的咯。听说领导们拍拍脑袋便将我们的市场迁到了七柳镇。七柳镇离市中心二十多公里,交通不便、人烟稀少,我倒要问问领导,我们这些人以后靠什么过活、靠什么养家?”
孙海波说得激愤,竟将红木的会议桌拍的啪啪响,任雨泽却始终面色平静,眼神中泛着微微的笑意:“孙师傅,我需要提醒你,我不知道你刚才提及的这个规划是从哪里听来的。起码到目前为止市委和市政府没有公布任何一条与之相关的规划。你们仅仅凭着一条尚没有经过正面渠道传递的消息便做出今日的举动来,是十分不理智的。”
虽然省里是有这个意思,这个规划也是北江市遵照省里的意图安排和设想的,但毕竟没有出红头的文件,所以任雨泽还是可以扯一扯的。
任雨泽的话让商户代表们愣了一下。
任雨泽就继续说:“退一步说,即使真的出台了这一规划,我想市委,和市政府必定是有相关的保障措施跟进的。如果各位为维护个人的眼前利益而为北江市经济的长远发展制造阻力的话,我想这是更加不明智的举动。另外,孙师傅,哦不,我是该叫你一声孙老板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年你就曾作为下岗再就业致富的典型被我们的杨喻义市长接待过吧?你的照片上过北江日报,那个时侯你已经是资产百万了吧?你都称自己是穷鬼了,是不是我们北江市数十万贫困人口都是不存在的?北江市的经济没有必要再发展了?”
杨喻义见任雨泽言辞犀利,弦外之音已是不言而喻,不由得暗自心惊,这个任雨泽真是能言善辩啊,杨喻义知道,在很多场合,很多的事情往往都是形式远远大于内容的,比如说任雨泽与小商品城的业主们的这场座谈会,不过是将大家都懂、都能想得到的大道理当着更多人的面说了出来。仿佛只要如此,心怀不满的人们的情绪便能平复了,一切郁积的矛盾便消迩了。
但这只是一般人的想法罢了,他们谁都不懂任雨泽的想法,是的,所有人都不懂,只有飘扬一个人懂,因为书是他写的,任雨泽真实的想法有两层含义,一个他必须借着这个机会来洗刷自己在搬迁问题上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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