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心火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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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更次,日头将出来时,猎物才露出头。
一个披着脏兮兮的坎肩,敞着怀,瘦得能数清肋条的半大小子,从胡同里匆匆转出。手中提着个黑老碗,像是刚从家出来,趁着人稀去打酱油。
没走出两步路,他就被两个男人掐住,后腰处顶上一个尖锐的物体,传来一阵刺痛感。
“别吱声,谁也知道谁是干什么的,乖着点。”
胡掣不敢挣扎,任凭有人从手里掏走了碗,轻轻搁在一边角落。男人们笑呵呵的,嘴里开着不干不净的下流玩笑,押着捕获的猎物快步离去。
没人留意他们,外城区的小子们就这样闹着玩,玩得粗俗、野蛮,大的欺凌小的。
……
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她脸上,痒痒的。
曹盈渐渐恢复知觉。
她还能朦胧地回忆起些片段,双眼不可视物,经短暂的慌乱后确认是蒙了东西。眼睛很痛,头也很痛,像是被戳进几根铁钉,听觉还在,但周围为什么这样安静?世界仿佛突然没了声音。
挣扎着动了一下,脑中的刺痛令她欲呕。
“醒了就老实躺着,别乱动。”
旁边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有些熟悉。
“小弈?”
“是我。”
一只细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塞回被子下面,掖好被角。
“这里……是哪?”
“校医院,我帮你弄了间高级病房。”
“之前,都发生过什么?你在哪找到的我?”
“你了解我的武魂能力,虽然有些麻烦,还是能算出来……”
昨天内心慌乱的不止郭晔一个,解星弈的不安还要更加严重,暗自揣度一番,决心算一下不安的源头。
他这棋盘不仅可作游戏之用,亦可推演、测算,乃至占卜,甚至有影响现世之能。只是在赛场拼斗时,作用远逊于七宝琉璃塔等武魂,故名声不显。
“幸运的是,你刚好在我能力的极限,再远几十米,就什么都算不出来了。”
玉揪枰并非万能,拥有窥探天机的能力,同样带来诸多限制。两人自幼相识,见面次数虽不甚多,也称得熟悉,否则根本无处算起。解星弈耗费过半精神与魂力,总算确认了大致方向,寻了一整晚,天明之前,在一条小巷中发现她。
听完断断续续的诉说,曹盈也是神色戚然。凭自己当时状态,在冰冷的户外待上一夜,身上定会落下隐疾,况且昏迷期间会发生什么,也难说得很。
历经两次摧残后,她甚至较于一般女孩还要脆弱,毫无自保能力。最幸运的结果,是到白天被人发现。
衣衫褴褛的少女伏于深巷,想想都觉得刺激,或许会成为城里的花边新闻,几天后被人遗忘。
学院里又会是另一番光景,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下,流言蜚语会将其彻底淹没。届时她的名节也就毁了,要么厚颜留下来,或者收拾铺盖离开。以曹盈的性格,多半不会选择前者。
躺在松软的病床上,她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你救了我,谢谢。”曹盈由衷道。
“那里距离学院有近千米直线距离,说是梦游也太长了些。所以……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在那,寒冬天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解星弈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自己都分辨不出。
曹盈身体震动一下,面容一瞬间惨淡,镇静下来后,沉默不言。
“告诉我,是谁做的。”
她只是摇摇头,声音轻微却坚定:
“说出来对谁都不是好事。”
解星弈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将记忆中的凄惨画面赶走。“告诉我,如果你不说,我便自己查。”
“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声音同样平静,然而多了些令人心悸的冰冷。
以他的境界,尚不足用平常手段推演较为复杂的事物,但如果说束手无策,倒也未必,只是要付出些代价,依据复杂程度而定。
曹盈也了解这点。
她叹口气,将这两天发生之事,略去些尴尬部分,备细讲了一遍。言毕,又道:“不要告诉别人,好吗?尤其是我哥。”
并非好面子,只是不想将此事闹大。曹彦平与这个妹妹感情极好,虽平日以沉稳形象示人,一旦得知,天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
“昨日怎不见你想的如此周到?”
解星弈抢白她一句,依旧板着张脸。整件事的大致脉络已经明晰,尽管算得上卑劣,但同样堪称愚蠢,自己这位发小为何会上当,令他有些不解。
曹盈脸色微微一红,避开他的目光,自顾道:
“她向我保证,从今之后,再不来主动生事。”
“我该说你蠢还是什么?”解星弈扶额道:“你这是把他们当作常人来对待,会有好结果就出鬼了。等等,”
他再次看向曹盈双眼,“我不记得你们之间有什么大的过节,至少不该做到这种地步。”
……
当天课上,郭晔精神状态不甚理想。莫名的心慌持续了一整晚,起床时,眼中带有血丝。
教室内有套空桌椅,主人和他称得上要好,见她一上午未曾出现,内心愈发疑惑。
琦殷受朋友所托,替她请了病假,只道是受了风寒。幸运的是,今天的课时属于王言,他在教师中算好对付的。至于真实原因,或许只有她自己清楚。
临近午时,郭晔依旧提上书包,辞了同学便行。出了楼门,正要朝宿舍去,见解星弈独身一人走过,想到他也与曹盈相熟,或许知道些什么。
少年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有迷惘,还有愤怒。
郭晔不解,刚要问,未及开口,脸上挨了重重一拳。脑子里嗡一声,身子后仰,倒退了几步,一下子栽倒在门口。
他本不应如此不堪,只是心不在焉,再者与解星弈也算朋友关系,故而毫无防备。
众人大哗,郭晔倒在地上,眨着眼,一时有些呆滞。那张带着些稚气的脸变成红色,鼻腔随着呼吸涌出鲜血。
解星弈怔怔看着他,嘴唇不住哆嗦着,像是有话说不出来。拳头用力紧握,骨节发白,上面沾着别人的血。
“你活该……”
世界晃动起来,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了。有人掐住他的脖子,将其抵在墙上,两脚离地。
教学楼前一时寂无声息,树叶也停止抖动。
罗睺的手如铁箍一般,无论如何扳动也未泄一毫。解星弈面部涨红,意识似乎在逐渐远去,两人冷冷对视着,他的目光依旧强硬,尽管对方似乎真的想杀死自己。
“够了,兄弟。”
此时此刻,或许只有郭晔能阻止他,罗睺迟疑一下,松开手退了一步。解星弈倚着墙,捂着被掐成紫红的脖子,重重咳嗽起来。
郭晔的鼻子流出不少血,还有些变形。双手小心地摸索着,掰了一下,能听到软骨摩擦的声音,不过还好,剧痛过后,总算是恢复了原位。
用手捂着伤处,血会流入嘴里,很快他嘴里全是血腥味,咸咸的并不好喝。
“小弈,你……我最近做过对不住你的事吗?”
解星弈呆了片刻,伸手将罗睺推开,刚走出两步,转身指着他,咬牙道:
“郭晔,你他妈就是个混蛋!”
不知是否为错觉,在他眼里,郭晔能察觉一丝悲伤。
……
冬季仿佛在转眼间过去,再过几天,就是朔日节,那是新年的开始,旧年的闭幕。在那一天,大陆居民也会自发举行庆祝,感谢神明让他们拥有度过冬天的食物。
位于天魂东南的史莱克城,也将这天视作节日,作为正式进入新一年的标志。
只是这对郭晔而言并无太多意义,课业与冥想占据了他太多时间,思维如水泡般一串串冒出,按下这边,浮起那边。这个世界没有拜年习俗,没人会特别做一顿扁食,学生们也不会收到学院的压岁钱。
病房里药味很重,曹盈端起碗小口轻抿时,郭晔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看着。两人的忧郁都没能瞒过对方,但她又拒绝解释,因此郭晔会觉得痛苦,却无能为力。
当他推开门时,曹盈的变化被无限放大,极为醒目地呈现在眼前。
尽管由专职的护工清洗与治疗过,女孩的动作也显得极不自然,双腿偶尔会轻轻颤抖,腰肢也不停挪动着。衬衫领子被提得很高,可在不经意动作间,还是能从领口与袖口看到淤痕。
绸缎般的秀发被剃掉一半,上面缠着厚厚的绷带。眼睛上的纱布撤去了,但她还不能注视强光,病房里寂静幽暗,窗帘是闭合的。
只是闻闻味道,便能想象出药汁的苦涩。这种药郭晔去年考核结束后喝过一次,那次他捏着鼻子,在几秒内全部灌了下去,之后连续几天嗓子里都有股味道。
接下来一周里,曹盈每天要喝两次。
其实未尝没有更快捷的方式,只要出一笔医疗费,便可请到高级魂师治疗,接近林樗那种境界的也并非没有。只是她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除生活所需,家里的资助大多存在曹彦平手中。
喝到最后几口时,忽然一阵剧烈的干呕,这是头部受创的后遗症。郭晔扶住打翻的药碗,轻拍她的后背,以免呛到气管,随后替她换了条干净被子,动作娴熟。
曹盈用毛巾擦着脸上残留的汁水,自言自语般道:“真难看啊。”
“之所以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见到我这个样子,可你还是找来了。”
“是因为我。”
郭晔沉默几秒:“他们最终目的是报复我,才选择对你下手。”
“你说的对,我当初确实不该招惹他。”
他的声音带些颤抖,曹盈只是微笑回应:“我不怨你。”
“这件事并非无可避免,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犯傻。”
足足几分钟郭晔都没说话,他默默看着窗帘的缝隙,有光从外面透进来,无悲无喜。
“你确实是个傻丫头。”他好像在喃喃自语。
“无论遇到什么,你都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仿佛这样别人就能好受一些。考核时是这样,这次你也想这样。”
郭晔接过毛巾,两人指尖无意中碰在一起,曹盈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给人松鼠或小猫一样的感觉。
“这是和我妈妈学的,总是从别人身上寻找问题,得不到真正的成长。”
她挣扎着挪动身体,郭晔帮她将枕头垫在背后,使她可以靠得舒服些。曹盈半躺着,闭上眼睛,房间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他们究竟为什么能成为知心朋友,曹盈不清楚,连他自己都没想过。只是两人在对视时,女孩眸中清水般的光,令他心中某个地方被触动了。
对于郭晔而言,每个真正的朋友都是特殊的,身上都有不同的地方吸引他。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是种莫名的温暖,令他心中那个孤寂的灵魂也会感到慰籍。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候,仿佛面前还站着清澈的女孩,两人对胜利的渴求,形成心照不宣的默契。
郭晔像平时一样道了别,走到门口时,女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答应过我,无论何时,都会做理智的人。”
“我会的。”
病房的门缓缓合拢,仿佛是怕吵到她。当合页发出咔哒一声时,他仿佛失去了全身力量,颓然坐在地下。郭晔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想要相信这是梦境或幻想,但理智与他所有的记忆,都在提示这是冰冷的现实。
他想要大吼大叫,想要破坏些什么,哪怕是自己也无所谓,但曹盈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郭晔拼命压抑着,心中像是有团火烧上来。双臂与手背被抓得鲜血淋漓,几根指甲折断在里面。
不要被愤怒所操纵,它就像一条钻进内心的毒蛇,用毒液取代热血,将你的自我吞噬进去。
这是林樗前不久说过的话,只是……
“只是真的很难啊,老师。”
作为当过助教的人,他多少理解这些十二三岁孩子的心思。年纪不大却极要面子,刚有了一点自主思维,自尊心正是最强烈的时候,羞辱远比疼痛来得难受。
因为理解,郭晔可以忍受戴华斌的挑衅,甚至对方最在意的尊严,他也可以舍弃部分。但这次,他被自己眼中的孩子狠狠伤害了,整件事甚至称不上阴谋,充其量是恶作剧的水准,然而对方直接命中他的弱点,痛彻心扉。
这次心中闪过的恶念,被郭晔准确捕捉到了,他真的动了些平日难以想象的念头。种种负面情绪在心中发酵、堆积,最终只会酿出有毒的酒。
不远处有间盥洗室,里面空无一人
郭晔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汗水形成的痕迹。他褪去上衣,默默接了盆水,撕开两个冰袋,将里面内容倒入进去。
晃动几下,他将混着冰块的水狠狠浇在头上,每根肌肉都在抽搐。前后重复了三次,唯有这样,才能将体内不断涌动的火焰压制下去。
盥洗室内雾气蒸腾,随着郭晔的呼吸,一吞一吐。良久,他终于平静下来。
答应我……
我答应你。
他又如那日在天台做出许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去,仿佛经历过一场战斗。
“老师,谢谢。”
……
曹盈紧紧抱着双腿,将身体压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起来。
这副画面似曾相识。
当这片小小的空间只剩她一人时,冰冷与萧索的感觉又回来了,她再度不可避免地坠入回忆。
有人以难以抵御的力量,阻止了她的反抗。两根棍棒几乎同时击中后脑,她眼前一黑,无力地向前栽倒,随后在地上被踢来踢去,直到不再挣扎,口鼻中喷出絮状的血沫,涂在袋子表面。
不知是否为错觉,尽管是深夜,头脸也被蒙住,城市上空却被大片大片的黑云罩住,显得凶险莫测。
有人拖着她走了很远,不知是三百米,还是五百米。她的头和身体在地面上摩擦、碰撞,洒下断断续续的血渍。
无论是否早熟、聪慧,曹盈终究只有不到十三岁。她用力裹紧身上的被子,似乎要寻找一丝温暖。
末了,恐惧如一根过度紧张而绷断的琴弦,忽地下降了。她忽然很想哭,用惊人的努力控制着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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