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衫褴褛的老少们双目炽热的望着前方的粥棚。
棚子里是一个穿着土布衣裳,看起来年纪四十有余的汉子。
没有人敢冲上前来抢夺,因为周边有着两百多条汉子手持朴刀、枪棒在维持秩序。
一个个的大锅被支起来,周边的灾民不断的汇集过来。
“老人、孩子先吃!不许挤上来!!”
一声声的吼叫声响起,一把朴刀“呼呼呼~”的在舞动着。
那些个青壮们喉结滚动,但看着寒光闪闪的朴刀还是咬着牙低下了头。
县城的城墙上卫所的军卒严阵以待,城墙上寒光闪闪的刀剑弓弩几乎让人绝望。
不是真的到了尽头,没有人真的敢杀官造反。
造反是要杀头的,很可能一家都要死绝的。
如果不是真的绝望了,没有人会走到那一步去。
大户人家受灾后尽管损失很大,但他们还有在高处储备的粮仓。
于是他们还能活下来,带着家人、家丁们守住粮食、抵御虎视眈眈的灾民。
失去了一切的灾民们最初亦不敢闹事,县里的一些大户开始还曾有心善的施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施粥的越来越少。
国朝的赈济一直不到,又传闻有土官趁机造反作乱。
一时间整个滇南风声鹤唳,各家立马缩回去不敢再施粥了。
失去了赈济的灾民们开始慌乱了,尤其是土官叛乱地区汹涌而来的灾民。
让这种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洱海这边直接封闭的县城。
同时各家大户布置了家丁,不许任何人靠近。
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这位自称是“李泰来”的人带着一支车队来到了这里。
大马车上装着很多的粮食,但他们看起来不像官府的人。
在灾民们惊惧的目光中,他命人卸下了粮食、支起大锅就开始施粥。
同时还派出了人往四周,去召集灾民们往这里走。
“善人啊……您就是活菩萨啊!!”
当老人、孩子和女子们都吃完了,才开始给青壮们盛粥。
人饿极了是什么样子的?!
很多人没有见过,甚至没有真正的感受过。
人饿极了,什么都不会想、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能吃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答案是:跟鬼一样。
你可以看到他脸上的颧骨整个凸出来,眼球也是凸出来的。
饿极了的人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换成吃的,他们身无片缕。
实在是换不了的,才会被穿着。
他们跟死人的区别,就是你能够看到他们在喘气。
他们胸前的肋骨一根根的,你都能够清晰的看到。
他们的腹部是凹陷进去的,甚至他们全身的肌肉都是萎缩的。
他们的双眼是无神的,几乎与死人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正在派粥身着土布的汉子默默的看着人群,悄然走到了一边。
“悔迟先生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年约三十上下满脸虬髯亦是穿着土布、腰胯长刀的汉子靠近了他。
这位自然就是来到了滇南的李福达,而他身边的则是这次从货殖会来的人。
只是这位仁兄比较特别,他所隶属的是一家叫“螭虎货殖”的货殖会。
“魏兄,恐怕也是我白莲兄弟罢?!”
李福达没有搭话,而是看着这些个灾民们低声对着这位问道。
这位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李福达知道自己的底细。
“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魏九明是也!的确曾为白莲中人。”
李福达听得这人自报的名字,不由得眼皮子抽搐了一下。
略有些艰难的拧过脖子,望着魏九明声音有些发涩艰难的道。
“却没想到‘镇三山、挟五岳,赶浪无丝鬼见愁’万胜刀魔魏九明,居然为小公爷效力了。”
魏九明依旧不为所动,不过是淡淡一笑:“得些许虚名,倒是让悔迟先生见笑了。”
李福达心里一阵麻卖批,见笑个屁!见笑个卵子!
“镇三山、挟五岳,赶浪无丝鬼见愁”万胜刀魔,光听这名号就知道这货是个狠犊子。
而这样的狠犊子居然就蹲在自己身边,李福达心里不发寒才是见鬼了。
“为小公爷效力倒是魏某所想,只是小公爷更想魏某多做这赈济事宜修修心性。”
却见魏九明转过头来,没有避开李福达的眼神。
望着他轻声道:“悔迟先生,倒是魏某闻名已久啊!”
“九明先生才是大名鼎鼎啊!一把钢刀,斩灭七教门、屠六寨!可谓是……”
李福达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死死的盯着魏九明:“威名赫赫,李某不敢不识!”
魏九明再次没有反驳,只是转首望向了那些灾民。
“悔迟先生可知,魏某出身何地?!”
这话把李福达问的一愣,这魏九明当年手法高绝、未留活口。
白莲之人又不可能到官府报案,大明这年月可不是后世。
人口失踪也就失踪了,官府顶多挂一个无头悬案拉倒。
山寨里的那些直接就是没户籍的野人,他们的地位跟野兽一般。
死了都不会入官府视线范围,能有人好心埋了就不错了。
但魏九明的出身却没有人知道,他出现的时候只是传闻为白莲中人。
然后几个白莲教门不过是数月之间,便被人屠灭。
白莲中人一度怀疑,是不是官府察觉了什么于是收敛行动。
直至后来几处山寨也被人屠灭了,有认得魏九明的人得知他在附近出没。
并到山寨中勘察,这才肯定了是他所为。
然而这魏九明来无影、去无踪,别说出身甚至连相貌都没几个人见过。
“魏某其实出身秦地,倒是与李先生有些许干系。”
李福达默然,这秦地还真和他有些关系。
但他遍寻自己的记忆,翻不出来自己跟魏九明到底有什么关系。
“魏某祖上家传武艺,说起来亦和悔迟先生一般都是世代白莲。”
这话一说李福达就想起来,的确秦地有一支白莲分支的教门姓魏。
“旁的话,魏某亦不多说了。”
望着那些个灾民,魏九明那双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悔迟先生有心为小公爷做事,魏某自然保你平安。”
李福达听得这话眼皮子不住的抽搐,那意思是我若是从中使坏……
魏九明说着,顿了顿转过身来:“魏某是见悔迟先生与我亦有一份香火之情,才说此话。”
“一些心思该歇就歇了,有些时候该放下得放下。”
说完,魏九明自顾自的便走到了一边。
开始熟门熟路的指挥那些吃饱了的青壮们,往树林子里伐木出来搭建城寨。
城墙上的官员们傻呵呵的望着这城下的灾民,还有魏九明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批人要干啥玩意儿?!莫非……是要聚众造反?!
“快!派人到春城黔国公府,请黔国公派兵相助!!”
可怜的知县被吓坏了,那城外如今看着至少有好几万灾民啊!
若是真的冲击起来,他这县城的城墙能不能扛得住都是个问题。
城外的李福达却默默的看着这些灾民在聚拢,吐出一口气走到了魏九明身边。
“九明先生,李某亦与你说实话罢!这些灾民若是放着,日久之下必将生事。”
数万人呢,后续陆陆续续赶来的灾民不知道有多少。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如果没有个管束的话必生祸端。
魏九明也觉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悔迟先生有什么见解?!”
“李某需要货殖会,将他们带出去!”
李福达自从京师输给了小公爷后,便开始研究小公爷。
包括了《肥堆叙话集》还有小公爷曾经的计然策轨迹,他都没有放过。
“货殖会欲打通滇南路途,那么这个时候动手自然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