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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齐滦回到宁王府时,已近亥时了。
风雪还未停歇,地上雪层也已堆积的极厚了,齐滦带着一脸疲色下马,守在府门前的罗成迎了上来:“主子,咱们提前返回,皇上可曾怪罪?”
两个月前,主子奉命出京巡视边境几支军队驻防,宁王府三百铁甲士跟着主子从京城出发,由西北至东北,将几大关隘驻防皆查看了一遍,皇上定下的日子是三个月时日,但主子此行极为顺利,不到三个月就将此事办完,而后顺利回京了。
罗成知道大齐现在的那位皇上心思素来难测,虽是主子亲父,但毕竟这事没有按照他的安排来,罗成是怕那位又不满意,以至于主子完成了差事却又白白得了斥责。
更何况——罗成看了看齐滦严峻的神色,现而今的中宫皇后并非主子亲生母亲,她自己育有嫡子,主子这几年风头愈盛,盛名在外,已俨然压倒了所有的皇子。若是皇后有心为此事在皇上跟前挑拨几句,只怕主子难过此关。
“无妨,我已交差,父皇夸奖了我几句,就放我回来了,并不曾为我未按期而提前回来的事怪罪我。”
齐滦对在宫中的事情并未多言,只是看了罗成一眼,而后才抿唇道,“我不是让你教那位姑娘清理伤口之事吗?你怎么守在这里?蔡桓呢?”
蔡桓粗莽的性子,齐滦是知道的,他之前让罗成留下,也是怕蔡桓吓到那个小姑娘。如今看罗成在这里,又想到那个小姑娘要独自面对蔡桓,他倒是有些担心起来。
罗成却没有回答齐滦的话,反而先问齐滦道:“敢问主子一句,主子进宫时,皇上可曾提起主子这回救人之事?”
齐滦性子虽冷,却并非愚钝之人。
他垂眼沉默片刻,在抬眼时,冰冷的眸中翻涌着几许难辨的复杂:“蔡桓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他早该想到的,当年的事,对蔡桓刺激很深。其实,对他自己而言,那件事又何尝不是一个深刻的教训呢?
他这些年谨守父皇教训,从不敢再随意救人,生怕救人不成反而害得旁人丢了性命。可是这一回,实在是不能不救啊。
“恐怕是这样的。”
罗成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同齐滦说了一遍,才又低声道:“蔡桓是怕皇上发现主子擅自救了这个小姑娘,然后又把她给杀了。他行止虽然疯狂,却也是为了那个小姑娘好,也是为了主子您好。我同他说了,主子现在不同往日,让他相信主子,主子是绝不会让那件事再发生的。”
罗成虽说的是陈述句,眼睛却紧紧盯着齐滦,希望他也可以肯定的告诉自己,当年那件事是绝不会再发生的。
当年,皇上那般强势,为了他的理念可以肆意伤害幼小的主子,而今,主子已然强大起来,就算再次触及皇上逆鳞,罗成却坚定的相信,主子不会再任由皇上摆布了。
齐滦薄唇紧抿,一双冰冷的眸中蓄满坚定的神色,他看着罗成道:“你说得对,我绝不会再让那件事发生的。”
他站在自己王府门前,因罗成的话想起十年前的旧事。飞雪缭绕在他周身,他默默拢着身上纯黑的狐裘披风,这样的寒冷,连盘踞在他心内寒冷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
他受母亲影响,自幼对医道耳濡目染,母亲是专习女科的医女,他对女科也多有钻研。十岁时医道已是初成。
他被母亲养得心底纯善,也是母亲去世之后,他才开始救人行医。遇到罹患重症的女子总是心有怜惜,偶尔也会将她们接到自己府中,他亲自给她们治病。
他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对母亲的思念,更是为了救人积德,给早夭的弟弟和妹妹祈福。
但是父皇却看不上他这样的行为,说他简直是个笑话,丢了皇族的脸面,为了彻底的断绝他这样的行为,父皇派人将他救过的女子全都杀了。
宁王府后院中的那些坟茔里,埋着的都是他救过的女子。
而在那些坟茔里头,还有蔡桓和罗成当时的心上人。
他知道蔡桓发狂,是因为想起了当年之事,他怕那个小姑娘也会被皇上所杀。
但他如今已经二十岁了,他是从血流成河的疆场中拼杀出来的宁王,早已不是当年懵懂无知的幼小男童,他既然救了这个小姑娘,就已经想好了,哪怕是与父皇抗衡,也绝不会再让当年的事件重演。
王府门前,两盏宫灯散发出来的昏黄灯色透着几分暖意,然则那暗黄的灯色打在齐滦身上,却丝毫也没给这个男人染上几分温暖,反而溶解在他周身的冰冷昏暗之中了。
罗成感觉到齐滦周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又看齐滦眉目沉肃,心里一叹,他也并非有意要提起当年旧事惹主子伤心,而是希望主子念及旧日之事,能够原谅蔡桓的失职。
毕竟,蔡桓也只是在这事儿上看不开,才会对那个小姑娘发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