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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怔了似的,他不由自主的下了床,想要再去观察刘平。
他一板一眼的穿戴整齐了,然后像游魂似的推了门往楼下走,没有开电灯,因为是自己的家,住了好些年了,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一步。脚下一深一浅的走着,他的脑筋也在转动。眼看距离密室越来越近,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兴奋感觉,像小孩子将要拆开一份礼物,或是吃到一份美食。
将白铜钥匙插一进锁眼,他在开门的时候,快乐的几乎要战栗。房门开了,咸腥空气扑面而来,潮一湿寒冷的带了重量。他不舍得去开上方电灯,因为灯光自上而下的笼统倾泻,显示不出缸中海水的清澈剔透。他时常只打开玻璃缸下的一串小电灯泡。有限的一点点光明被水吸收,他的大玻璃缸暖洋洋的发了光,会变成一块巨大的黄水晶。
此刻,他弯下腰摁动了开关。大玻璃缸果然瞬间明亮了,可是并没有黄水晶!
他看到了一大缸血水,淡红的微透明,水中悬浮着丝丝缕缕的杂质。血腥味道越发重了,血水之中,是苍白的刘平在半躺半坐。双手握住一条黑蓝相间的海蛇,他衔一住了海蛇的头,正在专心致志的一吮一吸。浓重的红色从他的嘴角向外蔓延流动,是血。
扭头望向外面的马英豪,他赤条条的沉在血水之中,像母体中一具奇异的胎,非常平静,非常自然;张开嘴吐出海蛇的头,海蛇其实已经没有了头,头被他用牙齿咬掉了。
他咬死了缸中所有的海蛇,自给自足的喝饱了蛇血。残缺不全的死蛇们长条条的脱了节,一胡一乱绕在他的小腿和脚踝上。
马英豪的宠物们在几小时内灭绝,后来者居上,他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刘平。而刘平扔下手中的死蛇,忽然一跃而起,竟然向上一直窜出了水面。头顶随即撞上了铁丝网,他仿佛是猝不及防,当即四脚朝天的又沉了下来。抱住脑袋蜷起双一腿,他吃痛的在水中翻滚了几圈,顺手抓起了一条死蛇。伸长双一腿一蹬缸底,他举起双臂再次向上浮去。
手指穿透网眼吊住了身一体,他仰起头,一个脑袋露出了水面。另一只手把死蛇也贴上铁丝网,他对着下方的马英豪说道:“给你。”
铁丝网的网眼太细密了,蛇身根本无法通过。所以马英豪可以好整以暇的反问:“为什么要给我一条死蛇?”
刘平一舔一了一舔一嘴唇,嘴唇很红:“你把它蒸熟了给我吃。”
马英豪哑然失笑,随即轻声说道:“人到底是比蛇有趣。”
刘平常年不会大喜大悲,即便是被马英豪锁在一缸冰冷的血水里了,他也并不恐慌愤怒,只是肠胃不舒服,想要吃点一温一一热的饮食。他知道马英豪不会善罢甘休,其实他不说,是为了所有人好,但是自作孽不可活,眼看着有人偏要往死路里走,他也没办法。
马英豪没有接受他的死蛇,拄着手杖自顾自的离去了。他索然无味的松手向下沉去,不能总在水里泡着了,他想,他得设法逃生。
可还没等他想出眉目,房门一开,马英豪拎着一串小钥匙又回来了。伸手开了房内电灯,他用手杖从角落中拨出一只小板凳,然后站在玻璃缸前,饶有兴味的审视着他。
刘平和他对视片刻,忽然捞起一条死蛇,作势又要向上浮出一水面。马英豪微笑着摇头摆手:“不必不必,如果你肯和我合作,难道还怕我没有东西给你吃吗?”
刘平依稀能够听到他的声音,但是不肯回答。
马英豪知道小柳治在天亮之后一定会来,而他并不想和任何人分享刘平。小柳治如果知道了真相,也许就会把刘平送去军部的秘密研究所里,而他又怎能和军部抗衡?
所以赶在小柳治到来之前,他得放出刘平。横竖是放,不如顺便讲讲条件。很可惜,他想,老二老三先捡到了他,他就成了老二老三的人;如果当初在上海遇到他的是自己,自己现在就无需使用种种招数一逼一供了。他真的只是个无庙可归的落魄和尚吗?显然不是,要么是老二老三联合起来欺骗自己;要么就是老二老三也受了他的骗。
刘平站在了水中,一手向前扶着玻璃缸壁,一手攥着半条斑斓死蛇,表情有点茫然,仿佛随时预备着向上窜。忽然抡起死蛇轻轻一一抽一玻璃,他垂下头做了个深吸气的动作。当然没有空气让他吸,但他的腹部的确是凹陷了,苍白皮肤下显露出根根肋骨的形状,可见他肚子里真是没了食。
抬手拍拍自己的瘪肚皮,他歪着脑袋望向马英豪,一切尽在不言中,还是要吃要喝。
马英豪笑了,一边笑一边踩上小板凳,很费劲的去开锁。
当最后一枚小锁头也被除下后,不用马英豪再出手,刘平自己向上一头顶起铁丝网,双手扒住了玻璃缸沿。身一体贴上滑一溜溜的缸壁,他蜿蜒蠕一动着向上攀爬。皮肤摩一擦玻璃,发出刺耳声音,马英豪眼看他越爬越高,末了将一条水一淋一淋的长一腿从缸内甩出来,他已经趴在了窄一窄的缸沿上。
不动声色的斜出一眼,刘平见马英豪正在下方眼睁睁的注视自己。马英豪让他在海水中吃了一夜苦头,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坏主意。
他打算从天而降,把马英豪砸个七荤八素,不是为了逃跑,而是为了报复。再次把眼珠瞟向对方,他骤然做了个失手的势子,张牙舞爪的从缸沿翻落而下,一屁一股拍向了马英豪的头脸。马英豪当他无所不能,正在欣赏他的灵动体态,不料他竟然也会失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马英豪连叫都没有叫出一声,只觉眼前一黑,已然被他砸了个仰面朝天。
在熬过后脑勺的剧痛之后,马英豪睁开眼睛愣了一下,随即扬起双手,恶狠狠的把骑在自己脸上的刘平推出老远。刘平软一绵绵的不反抗,紧闭双眼蜷缩成了一一团一。而马英豪爬起来站稳了,一边用袖子抹脸,一边怒问:“你是怎么回事?”
刘平哼哼的不说话,因为马英豪的鹰钩鼻子硌了他的蛋。他弄巧成拙,此刻疼得发昏。
马英豪随即拉开一房门,伸手向外一指:“自己出去!只要你肯乖乖的听话,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刘平长长的呻一吟了一声,感觉自己的蛋都要碎了。哭丧着脸爬起来,他扶着墙慢慢的往外走,心中很想要一点一温一柔的关怀,可惜他如今仅有的好朋友,赛维和胜伊,都远在百里之外的北京;而且即便他们全在身边,恐怕也不会做出关怀的举动。
马英豪不给他衣服穿,怕他打扮的有人样了,会动心作怪,伺机逃窜。把他带到一楼的小餐厅里,他先让刘平光着屁一股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靠着桌子站稳了,居高临下的问道:“说吧,有什么说什么。说清楚了,就让你吃饭。”
刘平望着桌上的饭菜,饭是白米粥和热烧饼,菜只有一盘香肠,显然,此地的伙食比不上北京马宅。
伸手抓向烧饼,他心不在焉的打太极:“说什么?”
手伸到半路,被马英豪握住手腕又送了回去:“如果再明知故问的话,我就把你送给日本人。让日本人好好的研究你,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刘平翻了他一眼,仿佛不甚情愿似的,低声说道:“我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懂,说就说,反正我对府上的宝藏毫无兴趣,只希望我说过之后,你可以放我走。”
马英豪盯着他细看,始终怀疑他生了鳃:“不要讨价还价,我和你没有仇,对赛维和胜伊也没意见。只要你们肯如我的意,我自然不会伤害你们。”
刘平点了点头,对着热烧饼开了口:“诅咒是可以破解的。”
然后趁着马英豪不防备,他一把抓过了烧饼:“只要能找到另一半干一尸一。”
马英豪紧盯着他:“什么意思?”
刘平咬了一大口热烧饼,三嚼两嚼的咽了:“一种巫术,萨满法师发出诅咒之后,让人把自己活劈成两半,炮制成干一尸一。法师惨死时的痛苦和怨气,可以让诅咒永存。”
马英豪微微皱起了眉头:“另一半干一尸一在哪里?”
刘平摇头答道:“另一半干一尸一,应该就在萨满法师的惨死之地。”
然后他把手中的烧饼撕成两半,对着马英豪重新一拼:“萨满法师的三魂七魄分别附在两半干一尸一上。只要把两半干一尸一拼成一具,萨满法师的灵魂就复一活了。”
马英豪不以为然的一点头:“听起来是很恐怖。”
刘平将一半烧饼填进嘴里,同时摇头:“不恐怖。等到法师的灵魂复一活,你们找个有道行的高人,让法师魂飞魄散就可以了。法师一旦魂飞魄散,他所施加的诅咒自然也就失效。到时候洞里的破铜烂铁,你们想怎么运,就怎么运,绝对不会再出人命。”
马英豪一舔一了一舔一嘴唇,因为是受过科学教育的,所以总感觉自己一本正经的和刘平谈论神鬼之事,有些荒唐:“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会找人帮我判断。”
刘平没理他,捧着瓷碗喝大米粥,又把盘子端起来,用筷子将切好的香肠往嘴里拨。而马英豪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着他,看着看着,忽然说道:“你真像人,简直和人一模一样。”
刘平听了,很不高兴,感觉自己是被马英豪揭了短。
正当此时,仆人在门口禀告道:“大少爷,小柳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