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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她。
二人实则都不过是六七龄的稚子,哪会懂得甚么男女之防?但他们都属早慧的那一类,更何况彼此之间更是有些……东西存在……至于是什么东西,二人也决说不清楚。
“这确乎,是个好办法。”
许久,她方讷讷道。
她除衣之际,也突不知自己是该转身还是不应转身。
二人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抱在一起的。
明月起初难抑自己的忸怩不安,感觉脸上直发烧。
阿圆则是中心万分的愧恨,他诚知自己一介贱奴如出此行,真是对她莫大的冒犯和亵渎……他们若终克回京,他甘愿自缚双手、向她的家人以死谢罪……
二人的手和脚不知该放到何处。目光更是不知该往哪里放,便尽快合眼。
可这样确然行之有效。没过多大会儿,二人均睡着了。明月的身体只觉另一个身体好暖和,靠着本能,渐渐自然地将自己缩进那个怀抱。
二人像两只猫崽般依偎在一起取暖,藏在远离人境的大山里的洞穴,渡过漫长冰冷的又一个夜。
那天,阿圆来到狼骸前,发现所附之肉已经所剩无几。
半晌,他终于又找来肉。
明月已经不再排斥狼肉。他却贪瞧她的吃相,自己的那份没怎么动。
两个灰点在大雪地中踽踽,已挨了许多天,已翻了许多山,还是找不见一处人家。
明月眼神迷离,突然,眺见走在前面的阿圆一个趔趄,似栽倒在地。
她紧忙疾奔。
她远远地望见,他的单层棉衣被寒风吹开了一角。走近,她的眼突然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惊恐。她手脚慌乱,将他的衣掀开。
“阿圆,你快告诉我,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我没事的,别看……别看……”他的手欲阻止她的翻看,可力量奇弱。
阿圆的身体上,布满长而深的剜痕,那是剑痕。一道挨着一道,布在腹上,布在腰上,布在髀上……
“阿、阿圆……你近日给我吃的肉,到底……是什么肉?”
她的心中突地跳出来一个心惊肉跳的可怕念头。
“该不会、该不会是——你自己的肉……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告诉我啊!”
她惊恐万状,摇着他,要他解释。
可他无言可继。
良久后,他柔声道:
“明月小姐,您救过我的命,两次。也许这在您看来不算甚么,可我怎可不没齿不忘。这两次劫难中,毋论哪次没了您,小人都是活不到现在的。如今,小人不过是割了些许的肉而已,难道竟能报答得了您恩惠之万一么……”他极为勉强地挤出笑颜。
他声音很微弱:“更何况,您也是知道的,您之所以会被困在此处,皆是因为我的缘故。我知道,若是让您知道实情,您一定会觉得我很恶心。可是……对不起……我也实是想不出它法了。”
明月哭得很伤心:“我怎会觉得、怎会觉得,你恶心……不,我是恶心!我只觉得、我只觉得我吃你肉的模样好恶心……”
“阿圆!阿圆!”她紧紧地抱住他的头,像是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哭落在他身上。
天与地,雪与山,仿佛都不在身旁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抑或是、已没有了时间。
“你知道么?你,是我的介子推,而我,不会像晋文公那样待你,不会像他那样忘你。”
她喃喃低语道:“阿圆——若我们能活着出去,长大后的我要当你的妻子,我会一生一世地、对你好。”她一字一顿地对他道。
“明月小姐,你在说痴话了……”
“即使在这种时分,你还是定要叫我小姐么?”她松开他的身体,睹着他的眼神颇为受伤。
“上下有别,小人不敢抛忘。”他的心脏在滴血,可他只能残忍伤害她。不然,他的存在,只会毁了她的一切。
“可你刚才碰了我的脚,可我们刚才已经……已经肌肤相亲了!”可她忽然记起,自己只是个小女孩。这种话,别说对阿圆,对任何人讲,都只会被当作笑话对待。它又怎会、对他构成半点威胁?一想到此,她只好委屈地哭了起来。
“小人深知自己有罪……若是我们能活着走出去,小人自然甘受您的发落。”他是忍心再添上一柄刀的。
她不再说话,只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遮好,遮好那些触目心惊。
天又亮了。
阿圆吻了吻尚睡着的明月的头发,出洞。
他再启程,去找人家。
天地间惟余白茫茫的一片,他的眼眸仿若失明。
猝然,他站定,使劲揉了揉眼睛。
远处确是炊烟袅袅。
“那、那里面有人!快……快去救她。她是京城里的世家千金,你们救了她,会有很多、很多赏赐的……”他气喘吁吁地道,手指着身后山洞的方向,突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娃娃可真是英雄出少年哪!这头雪狼在我们这儿为恶,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想不到哇——今天竟会死在一个小娃娃手上。孩子,你可真是为我们除了大害啊!”附近的村民在救出明月之时,已经看到了洞穴外狼的骸骨。此刻他们全围在护送二人返京的马车周围,啧啧称奇,如同欢送英雄一般。
“阿圆,你听!你成了英雄啦。”明月轻笑道。
“若说英雄,你才是真正的屠狼英雄啊。如不是你——举起巨石、砸倒那狼,我啊,恐怕早就葬身其腹啦。”阿圆也乐呵呵地回敬。
明月心中道:若不是有你在,我纵举得起那块大石,又哪里能砸得下去?
“你知道么?我的祖上是吴越钱氏,宗族里有一个君王,对他返家途上的妻子说过一个名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她声音轻轻的,“我现在,也想这马车走得越慢越好。”因为她情知:回去之后,他们又都不自由,又是很难相见了。
阿圆心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正当二人思绪怅惘之际,几匹轻骑忽朝马车迎面奔来,勒马驻于道途正央,逼得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
阿圆本以为是明月府上的人来了,忽想起:自己的身份是无资格与她同乘的,于是出了马车。
“就是他……”
对面一人见他下马车,忙指着他道。
阿圆顿感惶惑,因为他认出来、那是陈府的一个下人。
对面几人直瞅着他,又转头相觑了一阵子,似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意见一致后,他们纷纷跪地。
“殿下,快随我们入宫罢,陛下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