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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家子日常谈话中得到更多有用线索,保泰还特意破格没把他们分为男监女监。
而是将两间相邻的监牢打通,里面高床软枕地好好布置了一波。浑然两间卧房的样子,连恭桶都是上好红木所制。伙食上,更是珍馐佳肴不断,还能让他们一家四口随时点餐。
豪华富庶的,好像不是个牢房,而是他们直亲王府别院似的。
阔绰得让老十啧啧称奇:“亏皇阿玛左挑右选,避开了咱们兄弟,结果人交到保泰手里,还过得越发滋润了。”
闻讯赶来的保泰无奈摊手:“没法子,漫说咱们这些个皇室宗亲,但凡有几分血性的,谁又能不敬佩直亲王、不崇拜直亲王世女呢?连百姓们有如今这好日子,都要常感念大嫂发现了那土豆、牛痘等。”
“若他们一家子在为兄手里受了磋磨,那全大清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够淹死为兄了。”
所以,咱绝不是同伙,公平公正着。
如此待遇,只是作为一个大清子民对英雄的基本尊重罢了。不信你看这一个栅栏之外,你们兄弟仨就是天壤之别。
黑漆漆一间牢房,随随便两堆稻草。
什么特殊待遇没有,倒是那稻草里的耗子、蟑螂的怕是不少。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差别待遇的老十:!!!
“保泰哥,你这可就不讲究了。弟弟,弟弟是被皇阿玛送进来,与大哥一道同甘共苦的。”
再没有一样坐牢,还分出个豪华版跟乞丐版的。
对此,保泰只笑着摊手:“这可怪不得为兄,皇上特意交代了。务必让你们哥仨尝尝宗人府的苦,看你们日后还敢不敢动辄与哪个同甘共苦,以死来威胁君主。”
胤禟&胤俄&胤祯:!!!
不管他们怎么好话说尽,狗保泰也照样半点情面不开,一句皇命难违把他们堵得死死的。
气得胤俄想咆哮,却死死压着不敢喊。
怕啥?
当然是怕闹腾大了,不但没给自己争来跟大哥一样的待遇。反而连累哥嫂与侄女们也跟着一道睡稻草、吃窝窝头啊。
胤禔的重点却都在保泰透露出来的死谏二字上,急忙忙刨根问底。誓要通过他们,把自己一家被抓之后的种种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是的。
虽裕亲王福全活着的时候就对儿子千叮咛万嘱咐,说康熙二十九年,多亏了大侄子,他这个抚远大将军才没被罚得更惨。他们这一脉,都得记着大侄子恩德。偏赶着大侄子命苦,竟无男嗣。若日后,他跟他那两个格格若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裕亲王府一脉都得尽力助之。
保泰自己也万般崇拜这个大堂兄,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照顾他。
但他到底不是个蠢的,知道自己能有今日到底靠着哪个。所以除了生活上的便利不怠慢外,其余外间的消息,除非在康熙允许的情况下,否则半点都别想进了他们一家子耳朵里。
如此严防死守下,胤禔不该听到的外界消息是丁点没听到。
只时常被问询,到底因何对自己下如此狠手?大福晋确实不知情么?那康熙四十二年的进士林子钰如今毁容身残,可与你有关之类之类的问题。
胤禔也是个当阿玛的。
清楚皇阿玛便一时着恼,恨不得劈杀了他。可实际上,不管是念着父子亲情,还是前头他那些个赫赫之功。也不会真个把他怎么了,最多,最多把他从直亲王再撸回光头阿哥。
可福晋不同。
再为皇家做多少贡献,她也还是个皇子福晋。为皇家绵延子嗣才是第一要务,断不能落个迷得皇子为其主动服下绝嗣药的罪名。
所以甭管保泰怎么问,他的答案也始终就是那么一个。
开始的时候,确实不怎么灵光。满心惶恐畏惧之中被皇阿玛呵护宠溺,于是心生沉醉,愈发贪婪。就算好了,也死死瞒着。后来……
总之一步步行差踏错,都是他贪婪之过。
至于那林子钰?
胤禔皱眉,满脸厌恶:“爷倒真是万般瞧不上他,想给他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可惜人贱自有天收,没等爷下手,他就自己倒了霉。”
保泰大奇:“大堂兄此话从何说起?”
若非必要,胤禔再也不会提起那个宵小之辈来,平白污了自己的嘴。
可那货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上次侥幸逃过,这回又来搅风搅雨。甚至还翻腾出来他这段陈年往事,将他们一家子坑进了宗人府大牢。胤禔要是不弄死他,才是咄咄怪事呢。
于是,一个跟林子钰自述完全不同的版本被娓娓道来。
惊掉了一地眼珠。
“什么玩意儿?”胤俄这暴脾气先嚷嚷起来:“当年,当年那一个月就挣爷两年俸银的林进士林子钰,居然……居然是那么个玩意儿,还存了那等心思?”
“丫丫个呸的,那混蛋王八羔子哪来的狗胆呀?大哥没直接打杀了他,都已经宅心仁厚了。他特么的不感恩戴德,还敢得瑟着告御状?”
提起这个,瑚图里宜敏比就满心愧疚:“都是我年轻不懂事,只看能力未看人品。以至于……”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坑苦了阿玛额娘和姐姐呜呜呜……”
瑚图里宜敏比崩溃大哭:“我我我,我这就去找皇玛法磕头认罪。让他老人家有什么怒火都冲着我发吧,放过阿玛额娘和姐姐。”
胤禔狠狠揉了揉她的头:“傻,这关你什么事?自来只有千日做贼,千日防贼的。那混账东西居心叵测,又哪是你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家所能应付的?乖,别自责了。到底纸里包不住火,阿玛既然做过,自然就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的一天,与你无关。”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胤禔笑:“再怎么论起来,你阿玛我也才是罪魁祸首。是爷当时急切,钻了牛角尖。”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事实证明,他的当机立断绝对是最优解。
可到底年轻没经验,又过分自信。
扫尾不够利落,才让林子钰那厮寻到了蛛丝马迹。成功告御状,害妻小受苦,弟弟们跟着一起倒霉。
若能重来一次的话,胤禔想,他一定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地掐断所有线索。也绝不给林子钰那厮半点逃脱的机会,康熙四十四年,就让他彻底闭嘴。
同样的遗憾,胤禟也有:“早知如此,爷那会子就不该派人给他下什么哑药。而该给他点伸腿瞪眼丸,让他彻底上西天。”
保泰:!!!
就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胤禟的事情。
但既然听见了,就是意外之喜。裕亲王赶紧着人上纸笔,让九贝勒说出他的故事。
“没什么好说的。”胤禟咬牙:“那龟孙先前装得好,把爷都给骗了。还想着他是个可造之材,将他引为知己。结果那厮长得美,想得更美,竟还对敏敏起了觊觎之心。”
“珠珠亲往江南彻查,好么!那混账玩意儿七分真,三分假,竟还是个专门靠吃软饭为生的。赶着他命苦,惹着咱们家小福星,落了个毁容的下场。”
“开始,爷有所不知,被他求到门上还跟着焦心,急急忙忙帮着请了太医。后来知晓他的龌龊心思后,哪里还能容得?唯恐他胡言乱语,怪我们敏敏的名声,所以就派人毒哑了他。”
说到这儿,胤禟还有些可惜。
遗憾自己当初一时心软,没有直接斩草除根。否则的话,如今也不至于兄弟几个排排在宗人府大牢里坐。
保泰:……
亏了哥哥你不够心狠,否则的话,咱这宗人府大牢你也许就不是体验,而是要常住了。
那林子钰再怎么不堪,也是皇上钦点的进士。
响当当的天子门生。就算有何违法乱纪之事,也有刑部、大理寺等会审,交给皇上勾决。而不是你个区区贝勒就能动用私刑,轻易决定对方生死的。
胤禟冷哂:“理儿是那么个理儿,可易地而处,换成是你,能不顾侄女名节上告刑部、大理寺?”
保泰:……
行吧,他也不能。九堂哥慈叔叔之心,无可厚非。稍后到皇帝叔叔面前,他也得给美言几句。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经过了早朝那茬儿,康熙现在一听着胤禟、胤俄跟胤祯的名字就头疼:“别说了,就算那件事事出有因,朕不予追究。他今儿身□□药,试图以死威胁君父的事儿也是大不孝。不是以性命担保,不是愿与他们大哥同甘共苦么?朕成全他们,让他们把宗人府的牢底坐穿!”
皇帝叔叔正在气头上,保泰也不敢多劝。只沉吟道:“那,那林子钰要怎么处理?珠珠行事谨慎,早年调查他的时候,就收集了许多切实证据。现在瞧着,那人确实居心不良。应是攀附不成而心生怨恨,蓄意寻衅报复。”
康熙当日为证实林子钰所告真假,早就做好了相关调查。
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如今见胤禔一家子跟胤禟都老实交代,没有丝毫隐瞒诓骗。他这满肚子气倒是消散不少:“查!给朕细细的查,看他身后到底站着哪个。竟然能躲过层层守卫,将那么个玩意儿放在圣驾往畅春园的必经之路上。”
“查明白之后,就给他个痛快吧。”
免得他仗着那个用嘴叼着铅笔写字的能耐败坏敏敏名声,肆意抹黑皇家颜面。
至于揭发有功?
呵呵。
敢打那利用一朝天子对付他心爱长子的算盘,他就得做好被清算的准备。康熙眯眼,满脸杀伐。
保泰恭谨称是,心里默默替那林子钰念了声该。
让他先怀恶念,区区烂泥竟敢肖想中天皓月。啧啧,也不打听打听瑚图里宜敏比是什么意思,为何得了这么个名字。
被反噬了还不赶紧收手,现在终于求死得死了吧?
才在生死边缘走一遭,越发觉得生命美好的林子钰:!!!
拼命摇头抗拒,叼着笔写下‘我冒着生命危险向皇上示警,再怎么也是有功在身,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我,我要见皇上!’
保泰嗤笑:“见皇上?就你!呵呵,快给本王收起你那痴心妄想吧。老实交代,还能给你个痛快。不然的话……”
“看到那些刑具了吗?本王保证,会找最好的大夫吊着你的命,好让你有力气一样一样的体验过去。反反复复,直到你愿意坦白为止。”
林子钰疯狂抗拒,拼命摇头。想说你不能,我也是正经的进士,朝廷并没有取消我的功名,刑不上士大夫,你不能……
可他早年被胤禟下了哑药,哪儿还说得出话?
只能愤怒地瞧着保泰,嘴里啊啊地喊着。
看出他要表达意思的保泰讽刺勾唇:“都这步田地了,还不忘你那进士功名呢?敢把算盘打到皇上身上,能只死你一个都已经皇恩浩荡了,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林子钰骇然,死死盯着保泰。
对方见状笑得更讽刺:“怎么?你那点小九九都写在脸上了,还指望能瞒得住谁么!老实点吧,争取少挨几样刑。”
曾以吃软饭为业的家伙,能有什么节操呢?
几遍大刑过后,林子钰就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求速死:对方很谨慎,几经伪装,转了很多道。但学生……哦不,草民曾吃过亏,又向以探听消息为长。自然想尽法子,摸清楚了对方身份。免得被卖了,还替对方数钱。
保泰皱眉:“少废话,直接写,到底是哪个在暗中助你,让你顺利告了御状的?你们如何联系,他又有何目的?”
林子钰瑟缩,赶紧省略各种铺垫,直接写了八阿哥府四个字。
让保泰悚然一惊,赶紧追问他可有什么证据。可此时,对方受刑太过生生疼晕了过去。保泰大急,赶紧命人抢救:“一定一定要把人给爷治好了,绝不能有丝毫差池。”
是。
大夫们恭谨应声,纷纷拿出看家绝活来。
但治病治不了命。
便华佗在世也还有治不了的曹操呢,再厉害的大夫也不过是凡人罢了。那林子钰前头咬舌自尽过,伤才将好又受大刑。知道自己再无幸理后,更毫无求生欲望。
以至于这一晕,就再也没有醒来,只给保泰留下了让他头秃的八阿哥府四字。
最重要的原告兼证人在他手里被审死了,还又牵扯出来个皇子阿哥。更事涉皇帝叔叔最最忌惮的同室操戈、手足相残什么的,保泰整个人都不好了。但事已至此,他瞒不住也不敢瞒。
第二日清早,还没等上朝呢,他就滚到了康熙所宿的乾清宫昭仁殿门口请罪:“侄儿无能,不但没有第一时间审出具体结果来。还,还因用刑太过,让那林子钰受刑不过……死了。”
“什么?”康熙狠狠皱眉,看侄子愧疚得都要哭出来了。想想自己那天不假年,早早离开的亲哥,到底没舍得再苛责什么。只尽量平和地道:“无妨,那厮本也其心可诛,权当他是提早服刑了罢。”
“保泰莫慌,你头一遭当此重任,有些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凡事只要做过便不愁找不到线索,只慢慢仔细留意就是。”
“线索倒也不是没有,只有些……有些过于匪夷所思。侄儿不敢擅专,还请皇上御览。”保泰抿了抿唇,赶紧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