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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声闷响,敲碎了谷子的柔肠,一个激灵,谷子忙激动的掀开床褥,打开了床板。
“你再唠会儿我就冻成糖葫芦了。”小猴一个喷嚏喷了,谷子一脸沫子。
……
却说虽是与小猴儿接了头,谷子悬着的一颗心撂下了,可兹听小爷儿说了那始末前后,谷子又是高兴,又是酸楚,高兴的是,一切都在七爷算计中,酸楚的是,那狐狸势要被装在其中。
“你放心吧,以西太后的性子,了不得也就拿下那九门提督和多罗,她要的是京中驻防,要的是她和皇上的安危握在自个儿手上,她只是砍了阿灵敖的翅膀,不会毁了他的,他若势倒,谁来制衡延珏?”小猴儿状似漫不经心的道。
“我管他做甚么,那老东西死不成才惹人恨!”幸得地窖阴冷黑漆,根本瞧不见她又青又白又红的脸,思及刚才那般被小爷儿听去个一干二净,她心里不是滋味儿,她管不住自己的心,却不愿被小爷知道,毕竟如今不是从前,便是他始终念着,却仍改变不了他们是敌非友的根本。
她不想小爷因她为难,丁点儿都不想,那份妄念,她也从未想着得过什么,兹她自个儿知道,就够了。
“快点儿,给我扯点被头褥子下来,想是我要在这窖下待上几日了,我若露面,他肯定知道我见过
知道我见过延珏,那势必要怀疑延珏此行的目的,就算他一心念着延珏,可当真他老子和主子之间二选一的话,保不齐……”小猴儿没再跟她提那茬儿,俩人多年瓷,谁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呢?
于是,今儿个,明儿个,后儿个,整整三日,小猴儿、小狼、小虎,一人用一被卷子把自个儿卷成花卷儿,跟那阴冷冷的窖里,萝卜似的栽着。
有幸,那小狼和小虎亦出身市井,懂得玩双陆棋,于是三人,点着几根小蜡烛,下棋熬着灯火。
尽管一手包着粽子,小猴儿依旧大杀三方。
直到小虎,小狼输干净了身上的最后一片铜钱。
……
崇治七年四月十日,留在史册上只短短几行文字,九门提督和多罗谋逆,睿亲王琏珏带兵镇压,当即斩杀,阿灵敖于禁宫及时布防,皇上感其护驾有功,着即封一等超武公。
史官的一支妙笔,削去了惊涛骇浪,也削去了波云诡谲。
可那一天,这京中官员无一不知,那个日日修剪花草的西太后,绝不仅仅是一个柔弱女子。
那日,初夜未央,阿灵敖正在家中吃饭,收到睿亲王已经带人入城消息,大喜,忙撂下碗筷赶至石府侯着,待那一行五十余人入巷,阿灵敖命人掌了满巷的灯火,恨不得别人瞧不见,大张旗鼓的去接见。
然,那马车上之人,一声令下,那五十与人纷纷抽刀,短兵相接只一刻,阿灵敖的三十人马便被制住,阿灵敖高呼:“大胆逆贼,尔等岂要造反?!”
却见此时,也被两人刀胁的阿克敦于府内缓缓走出,只对那马车里的人道:“精卫,我知道是你,出来吧。”
果不其然,待帘子掀开,那里,只有精卫,全无睿亲王琏珏。
却听精卫揖道:“大人,多有得罪,太后有命,护送敖公进宫。”
……
同一时间,受邀前去户部尚书廉颇家中饮宴的九门提督和多罗,人还未至,便被十个布衣团团围住,一时间那和多罗与四名随身小厮纷纷怔住。
“大胆!可知我们家老爷是何人?”
“就是知道,才特来拜会。”那声音温和有礼,却透着一股子阴冷之气,只叫闻者不自主的打着冷颤。
那车上的和多罗一听,掀开帘子,又见那十个布衣,人人手摁刀柄,心下一凛,便知不妥,遂下车前,速速把刀递与那同驾的随行侍妾,厉色嘱咐,“待会儿我喊跑,你便拿刀扎了马逃去!速速去通知阿灵敖大人!”
这一番话后,那和多罗才下车,便怒喝那刚刚高喊的小厮,“狗眼不识泰山的东西!睿亲王也是你能喝骂的人!”
那小厮一听,怔了,紧接着那和多罗便一脚狠狠踹了他一脚,他整个人朝前扑了出去,生生把那稀疏的人墙撞了一个豁口。
“跑!”和多罗一嗓子惊叫,却见那马车内伸出个刀尖儿,哆嗦的扎在了马屁股上,那马痛的嘶鸣,一撂蹄子就奔,然还未待跑出巷子,巷口便窜出来两个布衣,大刀一挥,利而森寒,马脖子血喷三尺,那车栽翻到一旁,那姬妾滚出来时,已经吓晕。
“杀了。”那阴冷的命令出口,刀落,血喷,和多罗懵了跪地,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他闭上眼睛,只想要个痛快。
少时,九门提督谋逆被杀的消息,传了开来,彼时京中人皆闭户,街道上干净的只剩猫狗。
睿亲王琏珏急至步军统领衙门宣读诏书——
奉上谕:着图门实领兵部侍郎缺,并加尚书衔,给双眼花翎。
所遗九门提督一缺,暂有达答海暑领,钦此!
……
又过半个时辰,睿亲王延珏与兵部侍郎图门,携大印,入禁宫调十倍哨兵,谨守隆宗门,景运门,接连两纵人入东六宫,以谋逆之名,斩杀侍卫、太监五十余人。
哀嚎声,兵刃声消弭后,紫禁城的人都明白,这城里的天,换了颜色。
杀声起,很快又落,阿灵敖被‘护送’至慈宁宫时,已经换了新天。
踏入大殿的一刻起,兹见那侍卫都换了新颜,琏珏、图门、达答海皆在殿内,阿灵敖便明白了。
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
原来她这出‘瓮中捉鳖’,根本捉的是他阿灵敖。
那图门和达答海都是她的亲信,如此一来,京中布防就与他阿灵敖再无关系。
他看向那座上依旧把玩着碧玉珠,端庄依旧的婉莹,心下冷风萧瑟,手握成拳颤抖。
成也好,败也罢,他明白,此时此刻,是生,是杀,都不过是眼前这女子的一句话。
阿灵敖跪地伏身,未着顶戴的他,白透的发辫,滑至脖间,若仔细看来,那发丝都因极怒而微微颤抖。
她竟为了制衡他,情愿与那虎狼联手?
婉莹座上不语,大殿内静的诡异,只余那串碧玉珠,不疾不徐的转磨的脆声。
那一声声,明明该使人心静,然这一会儿,却只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琏珏都蹙了蹙眉,尽管他心知,她不可能断了阿灵敖的前程。
如此沉寂好一会儿,婉莹接过邓昌贵奉上的茶,忽然猛摔在地上,那力道之大,直将上好的白玉茶盏生生碎成七瓣。
那四下的奴才,都惊的汗毛之立,大家这些年都见惯了敖公摔杯子,可这西太后却真真儿是头一遭!
头一遭!
却听那杯才落地,婉莹便立身喝道:“好个大胆的和多罗!哀家和皇上信他,将城防大事交付与他,谁借给他的脑袋,居然欺蒙君主,乱政施令,图谋不轨,行此谋逆之事!真真儿是十恶不赦!”
大殿一片肃清,谁人不知,那话是说给阿灵敖听的?
别说那和多罗没有那样的胆子,便是做了,又哪里配用‘乱政施令’这样的言辞!
“臣罪该万死。”阿灵敖从齿缝间挤出了几个字,抓地的十指用力的发了青白。
又是一阵安静后,却听那声音又复了温婉,“大人何罪之有,哀家和皇上都不是糊涂之人,谁对我们孤儿寡母的实心眼儿,谁对我们假意奉迎,我们心里头都是清楚的。那和多罗大逆不道,狗胆逆主,与大人有何关系?皇上又岂会因为他是大人门生,就此污了敖公?”
婉莹把尾音挑高,兹含笑看着那伏地的阿灵敖,“再者说了,若无敖公这些年城中的静心布防,哀家和皇上又岂能这般安枕?”
这殿上之人,谁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句句敲打?
然那西太后居然说的云淡风轻,只三言两语,却捧杀皆在鼓掌间。
“……谢太后不杀之恩。”阿灵敖伏地不起,指节青白。
却道此时,邓昌贵又奉了新茶上来,婉莹慢条斯理的拿茶盖子拨着茶叶沫,叹了口气道:“哀家久居深宫,这外头的好些个事儿都是稀里糊涂的,如果今儿不是老七杀伐决断救了这把火,哀家和皇上能不能喝上这杯热茶都尚未可知啊。”
婉莹看向琏珏,一如从前慈和,“老七,今儿个你当记头功。”
“儿臣应当的。”琏珏打千作揖,一如从前恭敬。
婉莹笑笑,却未提及让他平身。
大殿上,阿灵敖与琏珏一半身伏地,一单膝跪地,那座上的婉莹兹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整整一盏过后,她才笑笑道。
“都起来吧。”
……
却说宫内刚刚刀光四起之时,一个娇小的身影,连窜带躲的一路往养心殿窜去,跑的呼哧带喘,然到了养心殿,却被重重守卫拦住。
“大胆奴才,凭你也敢拦我!睁大了你的狗眼瞧瞧,本宫是皇贵妃!让开!我要见皇上!”
“娘娘,您就别为难奴才了,今儿个严防,真真儿谁也不成。”
“滚开!”
“娘娘恕罪!”
“滚不滚开?!”
“娘娘,得罪了。”
“大胆奴才,你——”
“住手。”沙哑且温和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纷纷跪地。
兹见那明黄色尊贵之人踱出殿门,毛伊罕眼圈倏的便湿了。
直把这一晚延琮那一双星眸中的淡淡忧伤,生生被惊诧逼走。
接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那皇贵妃全无顾仪态的奔向那明黄,二话不说一把抱住,接着嚎啕大哭。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