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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格岱钦这回吃了个哑巴亏。
要说这事,得从琏珏送了个‘小贼’到他府上说起,其实吧,府上的奴才们都知道,原就是府上烧火的小子犯了事儿,躲到那院儿的时候又给逮着了,对啊,按谁家的道理都要把这小子给送回来的啊,这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么?
可要说这事,他也不寻常,因为这区区‘小贼’是那院最大的主子睿亲王琏珏亲自给送回来的,非但是亲自,还大张旗鼓呢,光天百日的,房檐上哪块瓦当没瞧见?
这下可有意思了,房檐上的瓦当是哑巴,可瓦当上的燕子可是嘴欠的,它们先嚼了会儿舌根子,接着又扑棱扑棱翅膀到处一飞,全北京城的鸟儿都知道了。
而那些个因为‘查亏’这事儿,正头疼的攒在一起商量,怎么才能截折这要债鬼睿亲王一条腿的那些朝臣们呢,一听这事儿,通通都不敢动弹了,一大堆的‘聪明人’攒一块堆儿一唠。
啊!明白了,那‘小贼’是僧王派过去的啊!
那什么意思?
啊!明白了,原来俩人暗地里可是有‘交情’的!
这什么意思?
啊!明白了,那七爷虽没权可不是没势的主儿啊!
然后,这些‘聪明人’全都明白了,可那正主儿,僧格岱钦,啥也不明白,就这么被老七给当成虎皮垫子,生生扯下来垫屁股底下给坐了。
可不?
便是他与人说,琏珏当真只是送了个‘小贼’回来,只在他府上喝了杯茶,说了几句寒暄话就走了,谁信呐?
这‘聪明人’都‘聪明’,脑子过事儿拐弯拐惯了,不会直勾勾的想问提了,所以不管他僧格岱钦是解释还是不解释,那不过都是穿衣服晒太阳和光屁股晒太阳的区别,都是晒太阳,就是看看遮挡不遮挡。
而且最说不清的是,那个史婆子命大,没死成,可就是死皮赖脸留的这口气儿,却让那‘小贼’翻墙到那院儿的由子更说不清了。
反正所有人都明白了,啊,原来僧王跟七爷是一条船上的人。
唯独剩那可怜的僧格岱钦,只能猛劲儿的吃着黄莲。
“好个睿亲王,这是拉王爷的虎皮扯自个儿的大旗!要我说王爷现在就应该把那惹事儿的小子给宰了,赶紧撇清关系!”
“对!先得把那小子杀了,也让人瞧瞧爷的态度,不然这爷碗里的这些白饭,不都随他睿亲王吃了?”
“……”
“……”
“别再提这事儿了,本王自有打算。”
僧格岱钦一声叹息,咂咂嘴里这股子黄莲味儿,倍儿苦,思及琏珏走的时候,跟他说的那句话,舌根更苦。
“说来也是怪了,僧王觉不觉得那小子长的跟本王挺像的?”琏珏的话说的轻飘飘,就像是随便一说,可僧格岱钦是跟他打过交道的,他心里明镜儿,这绝对不是随便一说。
这么一想,他再回头瞧瞧那小子,瞧瞧那眉,瞧瞧那眼……他赶紧叫人把季娇给叫了出来,跟她仔细询问了这小子的来头,何年何月在何处所拾,又听季娇一一道来,僧格岱钦闭上眼睛在心里细细算着——
咯噔!当他猛地睁开眼睛时,心突突的跳了几下,彼时再瞧那小子,忽觉越看那眉目越熟悉,又再听季娇一说,这小子是个双断,僧格岱钦登时明白了——
原来当年那孩子根本就没死,那猴子居然把他生生藏到了他僧格岱钦的眼皮子底下!
而如今这睿亲王更是把儿子直接交到他手里,至于杀不杀,全凭他僧格岱钦自己!
僧格岱钦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一时唏嘘,因那丫头不肯信他而郁郁,也因那琏珏居然利用自己亲生儿子做赌来争权夺势而觉得心寒。
不过想当然的,僧格岱钦是不会杀天养的,不只不杀,还在当天晚上就命人给他换洗一新,虽然对下人也没明说他是什么主子,可慢慢的王府的下人们都发现了,说是天养那小子贴身伺候王爷,可您瞧吧,王爷那院子里,隔三差五就去了教书先生,您再听那伺候王爷的下人说,就更新鲜了,“哪里只是给那小子开蒙,咱们王爷还亲自教他耍刀呢!”
接着不止是奴才们怀疑,连王府最大的女主子季娇都怀疑,这小子莫不是王爷在外头和别的女人生的?不然怎么就好巧不巧给她拣了去?
季娇原就气性大,再加上她这两胎还都是格格,而其其格更是下生便有眼疾,这下府上冒出个‘私生子’,可是给她气的够呛,无奈她虽骄纵,却也懂得兹事体大,遂那股子闷气儿也只能憋在心里。
而天养这一出鸡犬升天,却是有一个人真心为他高兴,要知道其其格得知天养打了婆子跑了的那天晚上,可是哭的嗓子都哑的说不出来话,生生烧了一夜都没起来炕,结果等她终于能下地的时候,天养已经成了阿玛的贴身奴才,这给其其格高兴的,居然抱着阿玛的脸生生亲了好几下,小小的她简直觉得,阿玛就是这在世的活菩萨!
……
腊月初一,慈宁宫里乱了套。
早朝过后,原本正说着睿亲王和僧格岱钦‘联手’一事的西太后和阿灵敖,因为一疏急奏而坐立难安。
那奏疏来自钦天监监正,上书——
臣等谨按占书曰:十二月朔日日食,粮贵;在心宿食,将相异心;丁有日食,候
相异心;丁有日食,候王侵。
所谓朔日,正是初一,也就是说,就是今天。
只看那折子,太后便狠狠丢到地上:“放肆!跟谁借得胆子,由得你在这儿一派妖言,惶惑人心!”
“太后息怒,微臣、微臣也是按那历法所卜,微臣也知此乃天大之事!若是那历法有疏,不食便就罢了,但如若万一——太后!就是给微臣万万个胆子,微臣也不敢瞒下去啊!”
“啪!”的一声,阿灵敖摔了杯子,竟一时忘了自个臣下的身份,怒极的夺了话:“你这颗脑袋暂且放着,若是那日头当食不食,便自个儿端上来吧!”
诺大的殿内一时气氛诡异,安静的落针可闻,唯剩那阿灵敖不时喷吐的怒气和西太后手里那越攒越急的碧玉珠,待半晌,到是婉莹先开了口。
她先是吩咐:“去通传皇上一声儿,让礼官速速准备素食斋戒!”又吩咐:“速速招集百官到太和殿,齐备礼乐,准备救日!”
这时阿灵敖想起:“可是要让皇上下诏罪己?”
婉莹沉吟了好一会儿,柳眉向眉心倒插,半晌摇摇头,不掩厉色的与那钦天监监正道,“这封占书,哀家权当不曾见过,你立即从拟一份,若是有只言片语动摇了国之根基,你可知那后果?”
“喳,臣领旨。”
……
不只主子慌了,奴才们也都跟着慌了,谁不知那天狗食日是大凶中的大凶!那可是老天爷亲自来问罪人间了!
宫里的老人们都知道,先祖爷在位的时候,有过那么一次,那一年黄河水泛滥,数十万饥民活活饿死,老天发怒让天狗食了那日头,先祖爷可是一连下了三书罪己诏,率百官长跪那天地,去求上苍息怒。
而如今那老天爷又要怒了!
可不?今儿这一冬那天象诡异的紧呐,又是连日沙尘,又是漫天大雪,如今再来个食日,老天爷这是替老百姓出气呐!它老人家也知道,这天下乱了,君不君,臣不臣,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呐!
嘘!可别瞎说话,这是要掉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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