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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痛苦,不甘,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凌迟着他的心脏。
陆老爷浑身颤抖着从梦中惊醒,背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在冬日的夜里,直凉到了心里。
他从不知,婉儿去的那样痛苦凄惨,也从不知,他竟把她伤的那样深。
那种绝望的感觉,他已经在梦中反复尝了无数次,每一次到最后云婉无助的哭求声,都让他痛到想把整颗心脏剖出来。
想想那个温柔体贴,清净淡然的女子,陆老爷摸着自己的胸膛,想着他明明是爱她的呀!为何到了后来,他却被猪油蒙蔽了心,让她和她们的孩子去的那样凄惨。
而每一次梦到云婉在夜晚悄悄哭泣的时候,在云婉看到他和云萍恩爱的时候,还有他们的孩子一点点死去,她躺在冰冷的雨地里渐渐停了呼吸的时候,他都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尤其是那种从甜到苦,从亲密到绝望的感觉,一遍遍的在他心头重复。
吃饭时,他会想起云婉,面对云萍时,他面前浮现的还是云婉那张脸。陆重前来探望他的时候,陆老爷甚至在想,若他和婉儿的孩子还活着,是不是比重儿还要大上两岁……
陆老爷甚至都不再去想,他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官位,接下来该去如何应酬了,只每日昏昏沉沉,在崩溃的边缘挣扎。
擅离职守的结果,是一纸公文到了家中,他奋斗了几十年才爬上去的位子,一下子罢免了个干干净净。
陆老爷手中握着公文,只觉得无比麻木,想想要这些身外之名,还有什么用?
父母养育一生,他之前努力念书,是想让父母过的好,可以让他们安享终老。成亲以后,他想让云婉过的好,不想让她那样娇弱的女子,跟着他吃那么多的苦。
可等一切得到了,父母却已经去了,甚至到最后,养育他一生的爹娘床前,都是云婉在侍奉着,端茶倒水了。
他也给了云婉一个官家太太的名号,但那时,她已经不屑了,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细细回想,曾经奋斗的动力和原因都已经不在了,他还要那一官一职做什么?
他甚至自觉,都不能从这周而复始的噩梦中走出来。
而他也不愿走出来了,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行至桌前,点燃蜡烛。
陆老爷握起笔,又回想起当年的画面,脸上禁不住老泪纵横。
已经吩咐了伺候的人,等天一亮,就让迟儿到他的房间来一趟,帮他把余生最后的事情做完。
提起笔,在洁白的宣纸上落下一行又一行。
刚毅端正的字体,带着手中颤抖的痕迹,笔尖记下的,是云萍此生一笔笔的罪孽。
他们都该为自己的罪责付出应有的代价。
而云萍,或是杀人偿命,或是没有尽头的牢狱之灾,全凭她个人的造化吧!
落款处写下名字的最后一笔,陆老爷没有再看第二遍,直接把信封好,放在了一旁。
静坐片刻,陆老爷哈哈一笑,到书架前,寻了那本诗经出来,翻到《击鼓》那篇,如年轻时一样,一遍遍的读了起来。
仿佛一回头,身后的女子正补着手中的衣裳,一起轻轻的唱到。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啊!与子偕终老……”
……
寒冬时节,地上的白雪落了厚厚的一层,一如陆府门头上挂着的,苍白的灯笼。
逝者已经入敛,陆迟袖中藏着那封写好的书信,望着面前漆黑的棺木,红着眼睛沉默不语。
这几日,事情的大概他也有了个了解,他甚至可以理解,死亡比在绝望中挣扎,对于父亲来说更是一种解脱。
棺木旁,蓬头垢面的陆夫人瘫坐在一旁,不时指着某一处癫狂的破口大骂道:“云婉!你这个贱人!你活着我不怕你,死了我也不会怕你!你把老爷还给我,还给我!”
骂着骂着,有时骂到哭着昏厥,有时会突然起身,像孩童捉迷藏般藏到一个角落里,满目羞涩的看着远方,嘴里反反复复的嘟囔道:“诵文,他叫陆诵文。”说罢,还做出少女的样子,捂着嘴巴娇媚的一笑,把陆诵文这个名字,记在了心里。
陆迟看着闹腾到乏了的陆夫人,守着冰冷的棺木不曾离开片刻,想着她终究是疯了,在看到房梁上悬着的丈夫的尸体时,疯了!
陆迟把手中的书信握的越来越紧,想着陆夫人这一生,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本以为可以一个人陪在丈夫身边,却不想丈夫的那份专情随着姐姐的死,彻底的封存了起来,她亦步上了姐姐的后尘,看着丈夫纳起了一个个的妾室。
到最后机关算尽,丈夫终于是她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有一个云婉。
如此想着,人这一生,过的何其悲哀。
转身,陆迟朝门外走去,踏上厚厚的白雪走了几步,迎上了刚刚送宾客出去的陆重。
“大哥。”陆迟轻唤一声。
平日里虽清高,却还晓得应上一声的陆重,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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