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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光潋滟中,安蓂玖听到一句急促的沉闷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那声音无比熟悉,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般盘桓游入他的耳中。他顺着星点模糊的光,看到有一个人也跳下水中,向他游来,伸手不顾一切地来抓他。那人的背后是光,将他的背和头发照的柔软发亮,背脊横过山脉,能供他永世安宁;头发交织着绸缎,顺着江河载他流淌。
安蓂玖不知为何觉得身体里徜徉过一丝暖意,竟然让环绕着自己的刺骨河水都没了寒意。他也很想伸手,但是手却绵软无力,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不受控制地垂直下坠,眼前向他游来的人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活下来……”
“活下来……”
“活下来……安蓂玖,我要你活下来!”
一段记忆犹如这冲他涌来的河水一般横冲直撞向他的脑子径直而来,忽地他仿佛看到十一年前,尘藻在锁魔塔中为了护着安蓂玖仅剩的那一缕命魂不被怨念侵蚀、为了取出刺魂,强行开了紫府。他与刺魂定契之后,刺魂将龙珠交给他,尘藻将龙珠放入安蓂玖体内助他守住魂魄。
安蓂玖在恍惚间还看到了尘藻模糊的身影,像是强耐下极度的痛苦,但是却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他刚想问出口,才张嘴,就被呛了一大口水,最后一口气化为一只大泡泡和无数只小泡泡从他口中逃逸,扭着身子快速上升,离开他。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尘藻顺着安蓂玖手指上那条水凝绳微微发光的方向游去,见安蓂玖已经无法呼吸失去意识了,他迅速拉过他手腕上的红绳,一把扣住他的手指,二人十指相缠,水凝绳在他们的手指间游走,发出深色的幽光。
尘藻将安蓂玖拉到身前紧紧抱住,把自己口中的空气传给他。二人还在旋转下坠,头发全都散开飘起,身下的水藻像是极力将他们往下拉一般,将他们二人的腿脚全部缠在一起,尘藻紧紧抱住安蓂玖,深深吻住。
稍大的那条蛟龙直挺挺地立于河岸旁怒视众人,目光如炬,但凡有人敢做出什么动作它就会一声怒吼。方才载着他们的那条小蛟龙也冲下水中,找到他们,便用身体环绕着他们,将他们带出这片河渊。二人上岸之后,两条蛟龙立于二人身前两侧与众仙修们对峙,不许任何人靠近。
尘藻抱着安蓂玖轻轻唤着他的名字,他心急如焚,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急促。安蓂玖蹙了蹙眉,咳了一阵,将肺中的水吐出才渐渐睁眼,他视线前方的轮廓由模糊不清变得清晰无比,他看到尘藻虽然松了口角但仍然眉头紧锁,便伸手去抚平他的额头。
安蓂玖的手顺着这张好看的脸的眼眉抚去,他的心里好难过,眼前这个人为了自己受尽苦难折磨,受尽世人谩骂诋毁,不言不语守在自己身边等自己醒来,半句微词都没有。
他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意识到其实尘藻就是他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那根弦,拨有百转千回,断有余音绕梁。即便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还能不可思议地想到他那张漫不经心的脸。
安蓂玖摸着他的脸,心疼地问道:“砚台糕啊砚台糕,你何至如此帮我,我的命实在不值……”
尘藻见他能说话了,终于才松了一口气,他注视着安蓂玖,目光澹缓认真地流入安蓂玖的眼中,他有些羞赧地说:“安蓂玖,你记得吗,我们,拜过堂了。”
安蓂玖一怔,喃喃道:“我们……拜过堂了……”他的“吗”字还没问出口,就想起他们在万里堂修习的第二年,的确是拜过堂了。
尘藻赤诚地看着他,双眼眯成了弯月,他忍俊道:“既如此,我们就成亲了。”
安蓂玖看着尘藻的眼睛,这双眼睛太过坚定太过温柔,眼中有他亦有光。他竟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在尘藻成为动他心魄的那根弦时,他早已在这样的目光里沉淀许久,他甚至不知道这双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再没离开过他的身上。
“你从什么时候……”
尘藻敛下目光,水珠还结在他颤抖的眉睫之上,他好像一朵永生不死的花一般,受尽时间的诅咒却还是沉淀在美中。让人一时分不清这无穷无尽的美究竟是奖赏还是惩罚。
尘藻撇去那些心中郁结的愤懑,柔声哄道:“安蓂玖,我将你的名字一笔一划写了十六万次,笔笔都刻在心中了,还如何能忘记。”
安蓂玖想起两年修习都被仙师罚了互相写名字,每次都被罚写八万次,有些羞涩的娇嗔道:“砚台糕你骗人,你第一次都没写完我的名字,还是我自己补完的。”
“有的,”他轻轻低下头对他说:“十六万次,后来我都补齐了。”
安蓂玖想起了,在沫音的家中,那个小房间里,尘藻写了满房间的字画,全都是他的名字和他的脸。安蓂玖突然觉得好开心,他原以为在这个世上没有人盼他归来,归来了也是孑然一身,但是自他归来,身边这个人,从未离开过。这十一年里,他也从未离开过他。
他在和尘藻的无数次对望里,都情不自禁觉得活在这样的目光中真好,仿佛被温柔包裹万年,肉身不坏精神不灭。这样温柔的目光却连春风拂过都会嫌重,可无数次为他披荆斩棘,冲锋陷阵。
两人就这样开怀笑着在对方的眼神中缱绻了许久,直到杨岩阑上前开口和善地劝道:“安兄、尘兄,你们倒也不必对望地如此热烈。”
安蓂玖和尘藻好像没有听见,继续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好像要把对方的每一寸皮肤都看遍都记下,用目光互相在对方脸上盈盈不释地纠缠萦绕,上天入地都非要同生共死似的。
杨岩阑见他们没有回应,笑容便有些失去弹性了。他倒不放弃,又说:“尘兄、安兄,不如我们先解决眼下的事情可好?”
两人依然热烈地对望,望得在场的仙修都不好意思再看了,但凡是再多看一眼就仿佛蜂屯蚁聚正大光明地在窥窃一场盛大隐秘的阁中秘事,便纷纷别过头,假装看天看鸟看风景,顺带还聊聊方才吃过什么,等一下去吃什么。
一旁一个仗着人多势众壮人胆的仙修拔剑走上前去,有些不耐烦地指着安蓂玖,还没开口说话,尘藻就朝他怒瞪一眼,尘藻这一瞪,那柄剑就直接被折断了,剑锋碎片飞出直接插在了那个仙修的脚边,吓得他后退了几大步。
杨岩阑倒是不生气,脸上还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我看若不是这柄剑,尘兄与安兄都要旁若无人地热烈地亲起来了。”
本来大家就已经够尴尬了,杨岩阑这话一出,大家更觉得表面挂不住,互相讲话的声音也更大了,都假装并未听见。
安蓂玖觉得实在有些烦,他转头问杨岩阑:“杨兄既知如此,为何还要看着?”
杨岩阑面不改色地说道:“我倒也……还挺想看看的……”
众人:“……”
这下谁也没法装了,要不是前面自家家主还在站着,后面有些仙修都想摔剑离场了。
安蓂玖想着这下子两人也对望不下去了,亲也亲不起来了,便起身看着杨烈问:“你们想要怎样?”
杨烈也不装了,干脆道:“要龙珠。”
安蓂玖翻了个白眼,一副“多大点事啊,至于吗”的表情,他十分大气道:“要龙珠你早说啊。”
“早说你会给我吗?”
安蓂玖看着尘藻微红着脸温柔地一笑,颇有一种喜得娇妻之感,瞬间连讲话都粗壮起来了:“会啊,给啊,你又没问,开口就骂抬手就打,我还以为我刨你祖坟了呢。”
“……”
“……”
“……”
安蓂玖见四下都无语了,众人脸上的无语还各有各的意思,于是便颇有些大度地摇了摇头道:“不就是要龙珠吗,来,砚台糕,取出龙珠给他吧。”
尘藻知道他们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应那蒙面人的话“拖住二杨,别让他们动手”,他虽然也有些担忧杨岩阑那阴晴不定的诡秘性格,但起码在众人面前,二杨至少会顾及着他们已经交出龙珠而没有理由再动手了。
于是他转身正对着安蓂玖道:“来,张嘴。”
安蓂玖没听明白:“啊?”
“不够大,再张大点。”
安蓂玖心想这什么龙珠啊这么大,当初一口吞得下去嘛。但是又没有办法,方才还大放厥词,这会儿总不能又反悔了吧。
他咧了咧嘴又挑起一边唇峰,才将嘴又张大了些。
尘藻在安蓂玖的腹部前做出一个法阵,安蓂玖即刻感觉到腹部一阵滚热,顺着尘藻的手上移,那滚热又冲着喉咙口去了。他倒也没觉得不舒服,片刻尘藻就将那龙珠引出口来。尘藻刚取出龙珠,身旁的两条蛟龙便都消失了。安蓂玖也觉得浑身充沛的灵力瞬间就恢复成当初的样子了。
众人凝神贯注盯着那颗了不得的珠子,一落出,他们定睛一看,前方一大片“乒铃乓啷”地摔兵器撂挑子走人了。
那颗了不得的珠子犹如玉米粒般大小在尘藻的手心闪着苟延残喘般的微光。
——敢情方才那一段是尘藻为饱一己私欲故意当众调戏他!
要不是面前这人是安蓂玖牵过球、三趟拜、无媒正娶来的尘藻,他也要撂挑子了!
安蓂玖佯嗔着白了一眼一脸邪魅坏笑的尘藻,心里忖着:“一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然后对杨岩阑问道:“杨兄,这下你满意了吧?我们可以走了吗?”
安蓂玖问出后半句话自己也是没料到的,只因方才心里脑里一片邪念,光顾着惦念尘藻的脸了,竟然忘了他们的任务是拖住二杨。
好在面前几个人中也有一时脑热兴起的过江之鲫,立刻就驳了句:“恐怕还不行。”
安蓂玖看着杨烈那挑着眉尾直抽搐的脸忍不住转过头去匿笑了一下,他觉得杨烈肯定想走了,毕竟只有大家都散了,他才能找他们二人好好算账。
安蓂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手掌,像是在酒坊里刚嗑过瓜子似的,又理了理衣袖,一副故作镇静的做作样道:“那正好,正中我们下怀,我们也没想走。”
尘藻见他这哗众取宠的样子简直扶额无语,好像是当初在万里堂中正在修炼的小仙修看到自己心里中意的人来了便练得更卖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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