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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这种酒他以前喝过。
想当年,正是在吴家边寨这里,也还是眼前这些人,一个个殷勤相劝,轮番把盏。结果就是让他陷于囹圄,被穿了琵琶骨,近两年里不见天日……
被这酒味勾起往事。一点怒从胸间起,点燃新仇旧恨,怒火中烧!
与此同时,涂生又有点想笑。
又来?就这?
老姜、疤子眼巴巴看着。“喝!”“喝啊!大口!”
这药的药性涂生十分熟悉。亲身经历之后,又长时间痛定思痛,还有什么不熟悉的。这种药长处是个巧字,常人不易发现,不知不觉间便中了招。但它不是一剂猛药,药性并不剧烈。
(剧烈的话,它也就做不到这般“巧”法了。)
涂生这一身天兵体格能抗诸般毒物,像这种以精微取胜的麻药,用量小了,很难将他放倒。上次中招,是于歪嘴、张毛儿等人连番灌酒,又用味道浓烈的菜肴压住大剂量麻药产生的异味。当年于歪嘴等人知道他的厉害,亲眼见过他在森林中遍尝百草,几乎诸毒不侵,这才特意如此设计。
现在的于歪嘴,却只当他是个寻常壮汉。
(涂生不知道“神隐”之事,认定了是修士干的好事,让世上的人都忘了他。涂生一直为此痛恨不已。直到今天,他才头一次发现了被人遗忘的好处。)
涂生抿了一口,咂咂嘴巴,细细品味。
猜得没错,药下得轻了。
我是什么人?我是堂堂天兵,尔等却只将我当成凡人看待。
“啧啧,你看看这个人,看着像个好汉,喝酒却像个娘儿们。”“喝,大口喝!”
涂生哈哈大笑,咚咚咚连灌几大口。“笑话我是娘儿们?像这样喝法,可还是个娘儿们?”
两个老匪眼巴巴盯着他看。
老姜:“喝成这样,我看差不多了。”
疤子:“够了够了。这酒贵得很,能省点也好。”
涂生晃晃脑袋,“唉,唉……”
老姜笑眯眯从他手中取过葫芦,“我拿着,不要洒了好酒。”
疤子:“是不是有些晕?这个酒劲头不小,头晕的话歇一歇再走。”
涂生:“一路扛那个大猪,有些累,喝太急,歇歇……”一边说,一边坐下,接着慢慢歪倒在灌木丛里。这样半坐半卧,方便骤然暴起。头部有那些灌木遮掩,他还可以偷眼看那两个,又不被他们发觉。
老姜:“可惜了这小伙子。要留下他,本来是一把好手。”
疤子:“这时候又说这些风凉话。刚才是谁咬住不放,一句句叮着问,非要这个酒喝?”
涂生这才明白刚才那两人来来回回:老姜执意要酒,疤子反复推却,要求确认。原来是在商议杀人。涂生肚里暗赞一声:不愧是多年惯匪,竟能当着我的面商量杀我,还将我完全蒙在鼓里。而且还有商有量!
疤子:“我和老古刚才都劝于头儿,让他留下顾大郎。连于头儿都有些心动,才说看你的意思。谁知你这个老货这般毒辣,一心要杀。”
老姜哼了一声,“于头儿有些心动?他自己不拿主意,交给别人定?这话你也信。来,搭把手,绳子拿出来。”
疤子语塞,“原来早就定了要他死。”一边摸绳子,一边问,“怎么不用刀?哦,省得收拾血迹。”忍不住又说,“于头儿怎么就一口咬死了要杀。也不看看他这身力气。不说力气,就是这么大的个子,哪个山寨不抢着要他做当头炮?”
强盗所谓当头炮,就是打劫之时,让一个特别高大威猛之人当先出马,一下子镇住对方。若当头炮特别出色,常常能吓得商旅行人一哄逃散,不敢起争斗之心。
老姜让他挽个绳套,又道:“文大人要小公爷放了我们,稍后再和顾三爷说知,这件事是他听来的。他既然能听到,那么大个人矗在那里,别人自然能看到,晓得被他听到了。”
疤子明白了,气得将绳套往地下一扔。“这些都是屁话!那些人先要猜到他告诉了我们,又要推测我们明白自己没了退路,要狗急跳墙。现在正好小公爷死了,虽然纯是意外,但……这么转弯抹角才攀扯得过来,他就要先杀了顾大郎?”
老姜捡起绳套,将摔乱了的绳头重新理顺。“于头儿做事向来细致周到,所以我们才能活到今天。”走过去拖拽涂生。涂生赶紧闭眼装昏迷。
“其实我也想留他一条命。”老姜将绳套套上涂生的脖子,顺手还捏了捏肩膊,“真是好一条壮汉,白死了太可惜。但我刚才借着燕七的尸首试他的成色……”
疤子道:“用死人怎么就能试验活人的成色?”
“吐泡痰撒泡尿之类。”
疤子笑道:“燕七上辈子不积德,这才死在你身边。哪天我死了,你千万不要来给我收殓,我情愿我被野狗啃了。”
老姜也笑,“他若也像你这样,我便要留着他,一起到于头儿面前,最后再替他争一争。”将绳套收紧,用力一勒。涂生仗着体格超凡,不当回事忍了,想听听这两个老匪怎么说自己。
老姜松开手,“我今日累过了头,手上没劲。你来。”和疤子交换,“但这小伙子和咱们不同,将人命看得重。”
疤子试了试手,“连脖子都那么粗,该怎么勒他才好?”换到身侧,双脚蹬着涂生肩背试了试,“好了。”又调整着套在脖子上的绳扣,“什么将人命看得重,不想摆弄死人罢了。像我也想离尸首远点,那我岂不也是个大善人?”
老姜摇头,“两回事。他看不惯糟蹋尸体,是因他将尸体当人看待。对死人都这样,对活人……”
涂生虽然想听,可惜听不下去了。疤子嗯嗯地发力,还不光是手劲,双脚蹬着他的肩膀,连腰腿之力都用上了。涂生被勒得难受,不得已,睁开了双眼。
疤子在他身侧,加上正忙着勒死他,所以没注意他的脸。但老姜的位置正对着涂生。涂生一睁开眼,正和老姜四目相对。
好个积年惯匪。没有大惊失色,也不浪费时间探究原因。一见情况有异,手上拔刀,脚步向前,扑过来一刀刺下。
涂生朝旁边一滚。以他的块头,这一滚动,便将身侧的疤子滚压在身下。借着翻滚的势头,手肘向后狠狠一压,喀喇一声,压断了疤子的脖颈。
这边一刀不中,那边死了疤子。老姜见机极快,连收刀都怕耽搁了时间,将刀一甩,拔腿便逃。这几个动作如兔起鹘落,将数十年老匪的经验、决断发挥到了极致。
若换了别的对手,说不定真被他逃脱。可惜这次遇上的是涂生。几大步赶上,从背后一脚踹倒。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老姜没口子告饶。
涂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兵。在浊世摸爬滚打了这些年,见过多少奸滑无耻之徒,翻云覆雨之事。像这种杀人不成立即磕头求饶的话只当它是空气,充耳不闻。
但正要下手,突然想起一件事。涂生揪着老匪脖子,将那张瘦脸拖到自己面前。“我叫涂生,又叫顾大郎,我们本是早就认得的老熟人,只是你不知怎么,竟把我忘了。你再想想,看记得起我不?”
老姜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渐渐有些认得。“你、你不是那个、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