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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性是不是故意的……
卫家国说什么他都能搭上话,眼前那一杯茶,苦的涩的回甘什么的都能说上两句,卫枝只有干瞪眼,发现他好像和这长辈还挺能聊得来。
硬聊了快一个多小时,总算是能吃饭了。
这一晚餐,菜品丰富,卫枝原本是饿了的却有点食不下咽,明明都是她喜欢的菜,她也没动几下筷子……
主要是因为刚开饭没多久,她都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杨女士一个个盛饭的时候,顺嘴问了句单崇家庭情况。
当时卫枝汤勺直接“哐”特别突兀地掉碗里了,那动静搞得桌子上安静了几秒。
她想死的心都有,手扶着桌子,隐约压着火问:“就好好吃个饭不行吗?”
嗓音低沉得像是幼兽,明明没那个气场却强行支棱起来了,像是拼了命的想护着什么。
杨女士看了眼卫家国,似乎是有点惊讶——
自己的女儿她倒是清楚,惯坏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她就会直接说,而不是隐忍着生闷气。
比如之前和韩一鸣一家子吃饭,她就敢直接掀了桌子就走呢,扔下所有人。
现在她却没这么干。
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像是用了什么洪荒之力在忍,忍无可忍才挤出那么一句……中性台词。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坐在她身边,男人动作自然地把自己的汤勺放她手边,把她那个沾了汤的用筷子从碗里夹起来,用纸巾擦了擦,放到一旁。
然后在卫枝的沉默里,他才不急不慢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
父母普通小学和初中教师。
家里还有个妹妹,小他七岁,刚刚二十,以前是花滑省队运动员,后来因为训练事故截肢在家,康复训练保持机理的同时,等着定制义肢,
家里也因此希望他从国家队退役。
所以他也就退役了,现在做做民间冰雪推广和一些俱乐部活动,业余时间在融创或者雪场教课,收入还行,但是因为妹妹的义肢不便宜,现在还在攒钱。
以上这些。
单崇说了,一点儿滤镜都没打的真实版本。
他不急不慢地说完,卫枝能看见她爹妈在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儿,显然是没想到对方家里情况还挺复杂。
她心里当时凉了半截。
一餐饭吃的浑浑噩噩,恨不得打死自己——
早知道这样,她宁愿自己洗十次衣服收二十次箱子,她也不连哄带骗地把单崇弄回家里来……
他又没做错什么。
为什么要坐在这,接受对他来说几乎算是陌生人的盘问,再用平静的语调把那些鸡飞狗跳的事情说出来?
一想到这个,卫枝就难受的要命。
她低着头扒饭,头都懒得抬,全靠男人给她夹菜,夹什么就吃什么……
没有菜就吃白米饭,反正这会儿她压根都不知道送进嘴巴里的是什么。
桌子下面,她的腿不自觉地往男人那边蹭了蹭,等她靠住他的腿,隔着两层布料感觉到他的体温,她那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的胸口才稍微放松了一点儿。
感觉到男人转过头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
然后桌子下,他腿没挪开。
在话语间,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手滑落在桌下,修长的指尖搭在她的大腿上,安抚似的拍了拍。
……
卫枝这辈子没吃过这么煎熬的一餐饭。
吃过晚餐,杨女士和卫先生准备离开,卫枝跟在他们身后一路送到玄关,被喊住了脚步。
她扶着玄关,僵持着,没动弹。
就在这时,站在她身后的男人从她后面,拍了拍她的头,说他去送。
一行三人离开的那一秒,卫枝勉强也就维持镇定到门关上那一刻,就像被放在火上烤的青蛙似的蹦起来,她一路飞奔到窗台前,靠着窗边往外看——
死死地盯着停车场出口,等啊等的,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第六次看手机上的时间过去了多久时,终于看见杨女士的大G开出停车场。
在起落杆抬起的那一秒,原本倚靠在窗边的小姑娘已经蹿了起来,又跌跌撞撞冲回门边,踢掉拖鞋,随便穿了双棉鞋,飞奔下楼。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小区里灯没开,周围黑漆漆的。
已经是深冬了,虽然不是寒风刺骨却也不闻蝉鸣,寒风吹过,绿化带里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声音……
一个人都没有。
原本他送完他们应该原路返回的,路根本就不长,她这会儿下楼也该正好遇上。
打了个寒颤,卫枝内心一片冰凉。
冲下楼时忘记外套,这会儿手指一下子就被冻得冰凉,她不死心,僵硬着把手机拿出来,冲着指尖呵了口暖气,用那一点点大概很快就要被驱散的余温解锁手机,拨通了单崇的电话。
对面传来冰冷的女音提示,电话是关机的。
放在耳边的手垂落,站在小区中央,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或者上哪去找他——
他走了吗?
他走了啊。
这个想法钻入脑海中,卫枝就定格在那,动不了了。
都不知道硬生生立在那喝了多久的西北风。
她都快冻僵了。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这么久,突然听见某个方向传开细碎的脚步声,她眨了眨眼,大概是条件反射,不抱希望地往那个方向拧了拧头……
然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直到来人低低叫了声她的名字。
那熟悉的声音让她身上的血液终于流动了——
在她的注视中,男人从远处走来。
于稀碎的星光下,他原本一只手踹在口袋,另一只手捏着只点燃了的烟,与她四目相对几秒,快速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他熄灭了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快步向她走来。
男人熟悉的气息夹杂着寒风将她笼罩,在她失言的几秒中,他弯腰捏了把她冰凉的指尖,便将外套脱下来劈头盖脸罩在她身上……
带着温度的衣服身上有他的味道。
像是漆黑深海里有人递来的氧气瓶,她得以生存。
男人的声音很久都没有听上去像现在那么严厉:“衣服不穿,你跑下来做什么?”
话语刚落地。
那原本沉默立在那仿佛灵魂出窍的小姑娘便狠狠扑进他的怀抱。
撞得他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微微愣怔中,便听见怀中死死抱着他的腰的人,用带着浓重鼻腔音的声音,问:“你做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打我电话了?没响啊……哦,”他又要抱她,此时腾出手看了眼手机,“没电了。”
她闻言,差点气到昏过去,语无伦次道:“我还以为你走了,不回来了。我妈……我爸,他们!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或者离谱的发言?他们拿你跟韩一鸣比较了吗?他们叫你走了吗?让你离我远远的吗?你不要理他们,他们说的不算,反正从小到大我最擅长的就是不听话——”
她急得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说话声音呜呜的,不像是哭,就是着急得吐字含糊。
难为单崇耐着性子听完了她断断续续的一大堆话,又重新排列组合了下,总算明白过来她什么意思——
她以为自己的父母把他单独拎走,是棒打鸳鸯去了。
男人想了想,胸腔震动着笑了起来,上一秒还在教训她不穿外套乱跑的严厉眉眼,这会儿柔和下来。
揉揉她的发顶,他弯下腰,安抚似的亲了下她的额头:“没事。”
她还死死地拽着他的卫衣腰部附近的布料——真的很用力地拽——仿佛她一松手他可能就会消失了一样……
抬起头认真看着他,她眼圈还是红的。
鼻尖也是红的。
一部分是因为激动,还有一部分是生生被冻的。
她用自己的眼睛告诉他,没事个屁,有事。
在她瞳孔中,她看见男人冲她笑了笑,说:“真没事,他们什么也没说。”
她迟疑了几秒,露出怀疑的表情。
什么都没说就是没事儿——没事儿你抽什么烟呐?
她没提出疑问,就是无声地用手指扒拉了下他放在口袋里的烟。
男人一下子秒懂,他最近也不怎么在她跟前抽烟了,这会儿想着去买了一包,看上去确实是像有事……
单崇并不会告诉她,其实他也是会紧张的。
连带着自己的外套,男人把小姑娘往怀里一揽,抱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要硬说还是说了点,你爸说你今晚都没怎么吃东西,心理素质实在太差,让回家再喂你吃两口……”
这算什么说了话!
卫枝在心中腹诽,然而难得没有抬杠,一是因为属实冻傻了,还有就是想听听后来她不在场的事。
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下去了那么久呢,足够卫家国先生开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扔单崇脸上让他赶紧走人了……
她思想跑的很远。
在她满脸疑问中,男人抱着她带她回到了单元楼电梯间,摁亮电梯时,他扫了她一眼:“哦,还有,卫先生让你看微信。”
卫枝抱着他没动,也没拿手机。
男人无奈地笑道:“行了,娇气鬼,撒手。”
她抿了抿唇。
“撒手也跑不了。”
等电梯“叮”地到了,他们进电梯,出电梯,打开熟悉的家门,卫枝进屋,在男人好笑的目光中,木这脸坦然将门反锁,这才回到沙发上。
单崇进厨房,把燃气打开,把已经凉了的菜重新热了热,还回头问她,饭还要不要吃?
听上去心情真的没有什么大碍。
窝在沙发上,卫枝像心惊胆战之后好不容易逃生的小动物,瑟瑟发抖着把毯子裹自己身上,这才慢吞吞拿出了手机,这不看不知道,她爸爸给她写了小作文呢——
很长的几段。
以他对她最常的称呼最为开始。
【卫家国:乖女,单崇回去了吗?】
【卫家国:跟爸爸聊聊天吧,看你这一晚草木皆兵,你妈让我转告你,那又大可不必。】
【卫家国:诚然,相比起单崇,我们作为家长都觉得韩一鸣无论是本身条件或者是家里情况都更加适合,但是我们同时也知道,婚姻大事,并非儿戏。
别怪你妈之前那么执着同韩家联姻。
曾经的你虽然娇生惯养,万事任性,但是从小学时期每逢周五学校搞大扫除都要你妈追着屁股后面提醒你带小桶抹布,再到后来高考查分、填大学志愿,从来任何事情都是家中替你一手操办,你从未表现出任何的不满,作为父母我们亦逐渐习惯为你效劳。
原本以为,直到结婚生子,你可能还是想要遵循这个步调,所以后来才有了韩一鸣,和你妈放心不下的执着。】
【卫家国:然而看来世间确实没有人事物亘古不变,我们的女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找到了自己想要在一起的人。
单崇是个很能干亦很上进的年轻人,他的家事虽然复杂,爸爸亦知道你担忧我们会认为他亲妹的事情是个负担,从而不赞同你们的关系,实不相瞒,你未免有些担忧过甚。
且不说单崇对此事自有详细规划,话说得再俗气一些,金钱赚来,有人用来享受,有人用来挥霍,还有人用来救命……百八十万的金钱凡是能够流向正当用途,这样的数额尚不足够让我们家直接否定一个女儿喜欢的人甚至是他的家庭。
更何况是眼下单崇亲妹这种情况。
在社交媒体上,我们尚且会对因伤痛困扰、折戟沉沙不能圆梦的追梦人扼腕叹息,更何况是发生在身边的案例,没有道理就此苛刻甚至要求远离。
但凡有良知之人,都不会以此做筏,大做文章。】
【卫家国:今晚的菜不错,你妈花费苦心,你又没动几口,一会儿回头热热再吃一些。】
【卫家国:安心,这只是一顿便饭而已。】
卫枝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动。
揉了揉眼睛,她小声地吸吸鼻子,看到大段的对话最后一句,是她爸爸说——
小枝,要相信你的父母是善良的人,才会把你抚养到如今的模样。
卫枝抬起头。
在沙发的不远处,单崇弯腰将刚重新热好的汤从炉灶上取下来,取了只新碗,细心撇去浮沫,盛了一碗。
大手罩着碗往餐桌边一放,他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看什么,来吃饭……多大点事,吓得饭都不吃了,心脏就松鼠那么大?”
“……”
卫枝放下手机,站起来,踢踏着拖鞋慢吞吞蹭过去。
从身后抱住了男人的腰,脸蹭蹭他结实的背,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嗓音有点儿寒风中吹出来的沙哑,带着娇气,“你喂我?”
“手断了?”
她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
“喂嘛!”
“爱吃不吃,不吃饿着。”
“嘤,我这一晚上担心受怕的,刚才又在楼下吹了风,明天肯定就感冒了……这会儿就手软了!手软了扶不住碗不行吗?”
“我让你脑补这么多的?别撒娇,洗手,盛饭。”
“……”
他倒是也没赶她走,拖着她像是拖着小尾巴,在厨房里移动。
家里暖气开的很足,暖和得要命。
窗外万家灯火,小小的厨房亮着澄黄的灯,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盏。
然而就有这么一秒吧。
卫枝觉得,她搞不好上辈子确实拯救了银河系,所以这辈子才能够成为那个最幸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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