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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里那个先生，平日里胆子比谁都小，可是当灾祸降临，他用自己的身体拦在了门口，让自己的学生逃走了，他自己，被冲进城池的野兽撕碎了。”
梁惊弦眼眶有些湿润。
这些平凡的人，在用自己的一切来守护这片他们所热爱的土地。
可是，他们终究还是平凡的，哪怕是死亡的方式，都那么的可怜。
“后来呢？”
梁惊弦的声音略有些颤抖。
瞎眼老人说道：“后来啊，一群黑衣人进了城，他们说自己是救世主，说自己能够拯救这个世界，他们也确实展现了神奇的力量。”
“听说神迹降临的时候，李寡妇的那个小儿子原本还哭哭啼啼的，可是下一秒就不哭了，他成为了那些人的信徒。”
“常去铁匠那里买东西，会因为铁匠价格公道而夸赞铁匠的人，在铁匠死去过后也成为了黑衣人的信徒。”
“那些喜欢吃糖葫芦的小娃娃也是，私塾的学生也是。”
“本来啊，这一切都挺正常的，但是慢慢的，黑衣人说李寡妇割肉喂养儿子是不对的，是不尊重生命，李寡妇的小儿子为了证明自己的信念到底有多么坚定，亲自跑去了李寡妇和厨子的坟墓，把那可怜的老两口给挖了出来，当着那两具尸体的面，说出了断绝关系这种话。”
“黑衣人又说，府衙才是真正的灾祸所在，协助府衙的人，都是灭亡这个世界的帮凶。”
“于是那些经常夸赞铁匠的人，用烧死了铁匠的炉子烧了一整锅的铁水，而后将铁匠的家人扔进了滚烫的铁水之中，最后又把那些铁水倒进了铁匠的坟墓。”
“那个买糖葫芦的矮子，纵然死去了也在被人们所唾弃！”
“黑衣人又说，在这个蒙昧的时代，是不需要任何的知识的，宣扬知识的人，都该被唾弃。”
“那些被老先生救下的孩子，转身去了私塾，臭鸡蛋，烂菜叶塞满了私塾，平日里充满了书香气，让人向往的私塾，如今已经变得臭气熏天。”
“慢慢的，这城市变得无比的混乱，守护大家免受危机的府衙也被推倒了，九黎皇城根本鞭长莫及，没了保护的人们开始受苦，可他们反而更加信仰黑衣人了。”
“最后，一个游历到此，便因为这城池美好便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并亲眼目睹了这城池最终变成的古怪样子的书生，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梁惊弦闻言，脸色已经变得很是复杂了。
灾祸降临，规则和秩序便已经没有那么大的约束力了，而当野心家和阴谋者出现的时候，最容易被愚昧的百姓，也就变成了灾祸本身。
为数不多的清醒者却根本无法唤醒这个世界，只能自己戳瞎了自己的眼睛，做一个瞎子。
可悲，可叹。
瞎眼老人扭头笑呵呵的看了眼梁惊弦，说道：“小伙子，谢谢你听我说这些废话。”
梁惊弦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应该感谢您跟我说这些话。”
老人站了起来，慢慢的向着院门的方向走去。
“您要去哪？”
梁惊弦开口，瞎眼老人的身躯逐渐变得佝偻了起来。
“我老了，这城市，这世界，都没救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我所知道的跟别人说一说。”
“现在说完了，我也活够了。”
他搬了把椅子，而后将麻绳搭在房梁上，熟练的系了个扣，摸索着爬上椅子，将绳索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椅子一蹬，自己就吊死在了麻绳上。
尸体摇晃，像是老人刚刚的无声叹息。
梁惊弦没有出手，他能感觉到这老人的心已经死了，对他而言，活着反而已经是一个解脱了。
身边的人都死了，眼前一片黑暗，早已经看不到任何的希望，与其活着，倒不如死了痛快。
这世界，如同老人这样的人实在太多了。
梁惊弦现在谁也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