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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岸抓着柳葳的胳膊,继续问罗春菊:“你是说,我小叔他,他,他掉到山崖下了?”

    张秋峰喘的快要断气了,这会儿才缓过来一口,他摆着手说:“不是,不是,那个,柳工他……还活着……他……他就是掉到……掉到山崖下边,哎呀,也不是山崖下边……”他急得直抖腿,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罗春菊说的那种情况。

    罗春菊更急,她刚才跟前面那几个人说,就有两个人吓得跟那娃没有了一样,现在又是。

    她往悬崖那边走了点,用手指着比划:“那娃掉崖底下了,就是崖……崖边边上那底下,哎呀,你们咋就不知道呢,就是崖边边啊……”

    罗春菊急得都想跺脚了,可柳侠那种状态确实不好描述,她一个根本不认识字的人,更是不知道怎么来表达那种不上不下的情况。

    冯静忠走了上来,他拍了拍罗春菊的肩膀,自己走到悬崖边,用手比划着,叽里呱啦跟她交谈,口音居然跟罗春菊差不多。

    两个人说完,冯静忠转身对柳凌、柳岸他们说:“柳侠的车侧翻,滑到山崖边,被山崖上横生出来的野树挡住了,没有真正掉下去,现在悬空,柳侠的一条腿被夹着,在车子里不能动,咱们得快点走。”

    柳岸问他:“我小叔现在还能说话?”

    “对。”冯静忠说,“是他亲口告诉这个大姐他的腿被夹住的,这大姐刚才碰到了你大伯和三叔,他们带的绳子可能不够,就让这个兄弟和大姐一起到卧牛乡找地方买。”

    柳凌已经被陈震北拖了起来,知道柳侠还活着,他也缓过来了,他一边抬腿就走一边说:“跟三哥打电话时忘了说我们带着很多救生设备。”

    张秋峰说:“那我们不用再去卧牛乡了吧?柳大哥他们带了很多绳子,我看你们带的东西也不少……”

    陈震北说:“不用了,绳子足够用了。”

    他打电话借车的时候,跟几个人说的话是一样的,都是让他们准备全套的野外装备,登山绳多备两根,如果不是他的这个要求,他们当时根本不需要等两三个小时。

    张秋峰一下泄了劲,靠在山崖上说:“那你们先走吧,让我歇一会儿。”

    他在部队新兵连都没觉得这么累过,刚才,如果不是觉得跟不上一个女人太丢脸,他早就躺浆了。

    老何过去拉上了他:“走吧,这种天气不敢停,到了人多的地方随便歇。”

    张秋峰只好起来跟上,前面,柳岸几个人已经跑出了好几十米。

    ——***——

    柳川以为自己考虑的足够周到,准备的足够充分,没想到,柳侠的状况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安抚了柳侠,站起身看清楚了车子的情况,他和柳魁的第一感觉都是无从下手——他们刚才去摸柳侠的手的时候,连衣服都不敢碰到车子,生怕那一点点的重量,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可是,就因为无从下手,才得尽快下手,谁也不知道下面的树还能支持多长时间,也许下一秒它就断了。

    柳川和柳魁一商量,先从最直观最容易,感觉上最有效的地方做起。

    他们把绳子剪成二十五米一截,先套住了右侧轮胎的上方,然后让景家村——也就是罗春菊她婆家那个村子——的男人五个一组,往山路的方向拉着。

    说起来很容易,可明知道下面是不见底的深渊,趴在那里往轮胎上套绳子,柳川和柳魁都能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而且他们也害怕万一力道不对,反而会让车子失去平衡,把柳侠推至绝境。

    还好,绳子很顺利的就套上了。

    只是,山路太窄,人发力也需要距离,他们在离悬崖边这么近的距离拖一件几千斤重的物品,其实很危险,万一车子忽然下坠,上面拉绳子的人有可能会被一同带下去。

    可是,目前只能这么干。

    二犊子的身体还前倾,而调节座椅角度的旋钮被车厢挤住了,这导致柳侠二十多个小时了,都只能直直地坐着。

    他们得想办法往车头上套一根向后拉的绳子,可是,那么大的车头,这个目的并不容易实现。

    他们把打包带拧成双股,然后一头做成长度六米的环状。

    柳川腰上系着两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分别系在柳魁和袁黎明身上。

    柳川趴在山路边沿,用一根削掉了枝条的树枝挑着往车头上套。

    山崖壁和车子之间有约半米的空隙,车子本身又有近两米宽,柳川还不敢让树枝碰到车子,他套了二十分钟,都没能套上去,胳膊却酸得再也举不动了。

    然后,换柳魁套。

    柳魁用了十多分钟,还是不行,换成两个人一起,最后,终于把绳子套上了。

    然后还得继续套,有了向后拉的力,还得有向山路方向的,套两个轮胎只是权益之计,万一当下下面的树断了,先保证车子不会掉下去,但最终,他们得把整个车子套起来往路的方向拉,车子的状况才能稳定。

    他们花了两个多小时,除了套轮胎的四根,整个车子还套了三根,然后,绳子用完了。

    村民们带来的绳子全部是草绳,弯弯曲曲,不结实还不好用,最后拧出特别粗的两根,替换掉了轮胎上的两根,轮胎上的又套在了车头上。

    而这时候,帮他们拉绳子的村民却不想拉了,他们身上都是破旧的棉袄棉裤,鞋子也都是自家做的布棉鞋,不防水,拉绳子又站着不能动,他们冻得受不了了。

    柳魁叫过那个叫景宝春的领头人,给了他一沓子钱,景宝春给拉绳子的人一人发了一张。

    拿火把的人两个人一张。

    他们这里穷得和二十年前的柳家岭差不多,最近一两年靠景宝春带领,卖一点木耳和中成药,勉强有了点收入,十块钱对很多人来说都已经很多了,柳魁一出手就是一百,再没有一个人说不想干了。

    拿火把的几个人还想去顶替拉绳子的人。

    柳侠看着大哥和三哥趴在悬崖边上套绳子,难受得不知道怎么办,他后悔死了自己的冲动,他就是在车子里睡一晚上也行啊,怎么就非得晚上开车呢。

    可事实上,只要二犊子的刹车隐患没有排除,他就是到今天白天再走,这次事故也避免不了。

    套上那么多绳子,虽然还不能把车子拉上来,也没办法把柳侠拖出来,可柳侠从心理上安全多了。

    柳川给了他一个手电筒,让他仔细看看,卡着他腿的地方是什么情况,能不能改善一下。

    柳侠知道腿是怎么回事,他今天白天看了好多次了,就是左前方的车厢被什么东西距离冲撞,凹进来一片,中心的地方很尖锐,直接扎进了小腿外前侧的肉里,想把腿弄出来,要不用锤子把凹进来那一块敲回去,要不把座椅拆掉,只有这两种方法。

    可是,固定车车子的力量不够,柳侠不敢敲车厢。

    柳川可以想象不规则的铁皮扎进肉里的痛苦,可是,时间越长对柳侠的腿越不利,他狠着心拿出一个扳子,递给柳侠:“轻轻敲,试试。”

    柳魁心疼的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别人帮忙敲也就算了,让柳侠自己敲,还没敲就知道自己要承受什么样的疼痛,那是什么滋味?

    柳侠却没想那么多,他每动一下左腿都要疼,可是他还是坚持敲了十来下。

    大哥跟三哥说猫儿也回来了,现在正和五哥一起往这里赶,他不想让猫儿亲眼看见铁片扎进他腿里的样子。

    可是,不行,旁边的位置敲着有效果,靠近中心处根本敲不动,而且,他只能用左手敲,也用不上力。

    他情况跟大哥和三哥说了。

    柳川明白了,应该是车子外面有东西顶着,可能支撑车子的那棵树的断枝。

    柳川和柳魁站起来,想从周围发现一点能用的东西,两个人一抬头,就看到远处几点光亮。

    柳魁高兴地叫了起来:“幺儿,孩儿,您五哥跟猫儿他们来了。”

    “啊?来了?”他突然有点手足无措,乖猫突然回来了,他却这么狼狈地窝在这里,还给一家人添这么大.麻烦。

    ——***——

    柳岸、柳凌、柳葳趴在路沿上,三个人都把手递给柳侠。

    柳侠挨着摸:“孩儿,五哥,小葳,我没事,我没事。”

    柳凌说:“一会儿就好了孩儿,一会儿就能出来了。”

    柳葳吸着鼻子:“小叔,你咋这么傻咧,钱要不回来咱就不要了,你要是出点事……”

    柳岸只喊了一声小叔,然后就一直看着柳侠不说话了。

    另一边。

    柳魁看着陈震北,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震北?你,你咋来了?”

    陈震北从容地说:“正好碰到小凌,他说幺儿出事了,我跟几个朋友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柳魁有点疑惑地看柳川。

    柳川看着陈震北,神色如常:“好久不见,谢谢你能过来帮忙,绳子有吗?”

    老何、冯静忠几个放下背包,已经开始往外掏东西了。

    100米的登山绳主绳和辅助绳一共三十三根,静力绳二十二根,动力绳十一根。

    其他各种专业户外运动装备摊开一大片,暂时还用不着的,都被堆在了那道可以当防护栏的小山崖边,

    只有一个便携式担架和几个睡袋被单独放在一处,张秋峰把东西铺好,待会儿柳侠一上来,马上抬着走。

    两根绳子被绑在了那段小山崖上,苏圩和老何用让周围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把自己武装了起来,他们要下到二犊子下面,把绳子从它肚子底下穿过。

    车子的状况一眼就能看清楚,柳川和柳魁的想法是唯一可行的方式,把车子像蚕茧那么包裹起来,向路的方向拉,左边车厢暂时和支撑它的树脱离,柳侠把就能把卡着他腿的车厢壁敲开,只要柳侠的腿出来了,人就好说了。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柳岸没有和老何他们争抢,他和柳葳趴在路沿上,接冯静忠和老何递上来的绳子,间隙里就看车厢里的柳侠。

    柳侠愧疚到死,可是心里又忍不住高兴,他真的特别特别想猫儿啊。

    陈震北过来时,他惊愕了半天:“震北哥,我,我在隔壁有好几次看见像你,原来,真是你?”

    陈震北说:“回来跟你说,现在,你安心等着,一会儿就好。”

    柳侠现在就等着上去,陈震北的意外让他不解,却不会占据他注意力太多时间,因为大家每做一个大点的动作,都要通知他,让他不要害怕,或者在里面配合——有几条绳子从车窗里穿过,车上全部的玻璃都被敲碎。

    两个小时后,车子被向路的方向轻轻拉起,柳侠用扳子把车厢砸得向外凸,左腿被抽了出来。

    柳岸在外面看着柳侠深可见骨的那一道伤,没有说话,只是把急救箱里递给他,让他自己先把腿简单包扎一下。

    然后,车子被慢慢地重新放了回去。

    柳川、柳魁同时用力,把右侧前面生生拽开。

    车子和悬崖的缝隙之间被一个临时担架连接,柳岸趴在那里,把那个大毛毯拉出来铺在上面。

    柳魁和柳川趴在两边,一人架着柳侠一边腋窝,慢慢把他拖出来——三十二个小时,只能那么直直地坐着,柳侠的腿和腰都僵了。

    柳岸跪在担架这一头,柳侠上半身一出来,他伸出双臂,轻轻叫了声“小叔”,胳膊从柳侠腋下穿过,把他拖到自己身上,然后他慢慢后仰,让爬出来的柳侠完全伏在了自己身上。

    真正要用的那个担架已经在旁边就位,柳魁抱起柳侠,柳葳抬着柳侠的伤腿,把他放在了担架上。

    老何、苏圩、郭晓峰、冯静忠四个人早已经各就各位,看到柳岸和柳凌几个人把柳侠盖得严严实实,抬起担架往卧牛乡方向奔去。

    他们跑出十来米远,柳侠忽然叫起来:“哎呀,我的手表和钥匙还在车上。”

    跟在担架边的柳岸说:“你别急,我去拿。”

    “我去。”另一边的柳葳撒腿就往回跑,“你跟好小叔。”

    柳岸把柳侠刚才一着急伸出来的手重新塞进毯子里,跟着担架继续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这两天写的有点多,小bug也很多,来不及修改的地方,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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