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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满脸歉意地哭诉着跟老头说,她之所以来书院打杂工,只因为新婚丈夫外出做生意遇上了马贼不幸身亡,她思忆成狂,本想着到书院打杂工挣点生活费,谁料她错把夫子当作丈夫。
她哽咽的哭声,加上动人的故事,讲得那是一个天花乱坠,让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老头沉默了半晌,然后闷声说了句:“你好好做事,不可再闹笑话。不过,这事要是惊动了管事,就麻烦了。”
静怡这边闹哄哄的,多铎那里也不好过。
多铎虽然风轻云淡的走进屋里,可却莫名的烦躁,听见外间那女人的哭声,他的心竟莫名像烧灼般难受。
所以,才有了眼前的这一幕,他像风一样闯入李家老宅,带着三分恼怒的声音响起:“李达航,你说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已经成亲了?”
苏珊闻声一惊,转身一看果然就是多铎,依旧黑发朱唇妖娆,一身朴素的打扮,看似平易但不缺冷冽之处,桃花眼微眯,幽深犹如寒潭。
多铎见李达航不语,而苏珊惊讶地看着他,冷哼一声,说道:“你说我和你是经历过生死,胜过兄弟的朋友,把我带到虎林书院,可从来不说我是谁?家在哪里?如今好了,有个疯女人说她是我的妻子苦苦纠缠,你说,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什么疯女人?”
“那个自称静怡的女人!”
静怡见到多铎了?
苏珊再也按捺不住开口道:“多铎,你......”苏珊本想问你究竟怎么了,却被李达航打断道:“我和你本就约定好,三月为期,若那时你还记不起,我便带你家人来见你,现在她来了,你想知道什么过往,问她就好,她的确是你的妻。”
多铎嘴角抿了抿,神色不悦之极,“你说是她便是了吗?”
李达航笑了,“你说不是便不是了吗?迟些等你叔公来,你想否认逃避都没有借口了。”
多铎脸色变了变,“我不记得她了。”
“再不记得,她也曾是你放在心底的枕边人,你无法改变过去。”
“那我就干脆给她一纸休书!”多铎冷哼一声就要离开。
李达航叫住他,从怀里取出一信封递给他,说道:“何必麻烦?要休书这里就有一封。本就是出自你的手笔,你不妨重温一下,若是你能狠得下心来跟她断绝关系,那就悉随尊便。”
多铎接过信封,迟疑了一瞬,便把信封收入袖中,转身离去。
见苏珊一脸的焦急疑问,李达航便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番。
皇太极没有赐多铎一死,但是让他喝下了忘却前尘往事的秘药“忘情忧”,“忘情忧”会让人忘记前尘旧事,药性不算浓烈,若服用得少,三月后便会记得大部分的事情,但反之三月后仍是记不起的话,那么这遗忘便是一生。
多铎看过遗诏,放过烧过二贝勒府,这些事本是宫廷秘密,更何况不管当初情形如何,多铎的母亲终究是被皇太极下令殉葬,前番赐婚就是了把多铎和孙家紧紧绑在一起,让他们两家做事都相互有所顾忌,没想到他连贝勒爷的身份都不要了,所以皇太极也只能这般处置他。
那封休书,本是放在昏过去的静怡身上的,李达航在把静怡送去德明城前便拿起了这信封。
本就非多铎所愿,他亦不想静怡伤心。
想着三月后或许多铎能记起一切,再到德明城见静怡,于是捏造了个出使的事由来让静怡安心,却不成想被苏珊认出字迹来了。
“若他三月后根本什么都记不起呢?”苏珊问。
“野老神医已经带着佳朋去寻可配制解药的药材,会在下个月月末前赶回来。若是找不到药,也只能顺其自然听天由命,毕竟,能留多铎一命,皇太极也算是开恩了。”
“那静怡她怎么办?”苏珊心下感慨,本以为自己最为悲苦,不料静怡也这般磨难连连。
“你猜多铎会把休书给她吗?”
李达航若有所思地一笑,“或许我们都担心得太多了。”
一个人的记忆和一个人的感情,也许根本就是两回事。
记忆存在于脑海中,而感情活在自己的心上,往往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种习惯,进门口先迈左脚的人不管记忆在不在,这种习惯都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多铎果然没有把休书给静怡。
那信封既轻而薄,不知怎得在袖里却沉甸甸地。
他回到书院里提供给夫子住的厢房,关上门才把信拿出打开。
字迹清劲挺拔,果然是自己写的,然而笔力极深,每一转折处都仿佛顿过笔,矛盾过、犹豫过,无时不想停下来一般,分明是休书,可每个字的一笔一划都在不忍和迟疑。
“爱新觉罗氏静怡,入门后常对夫君恶言相向......多年来一无所出,无子......”再往后看,他的呼吸渐渐紧迫起来,屋里的空气突然稀薄,窒闷得难受,尤其当视线落再那溅开的墨点上时,心猛地被揪住一样。
那点墨,早被化开,渲染了浅淡一片。
是什么冲淡了那点墨?
他的脸色变了变,不敢再想下去。
把休书折好放在枕下,他坐在床沿,沉思半晌后叹了一口气,起身推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