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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必定把心血都付诸在上面。就像程璋一样,饭可以不吃,但古董不可以不收。
“随便坐吧。”顾亦泽沏了杯茶,有些颓然。良久才开了口:“你们要多少钱?还是要我这条命?”
“五百万,你花了多少?”她对人命没兴趣。
“全部花了。但现在也在挣钱。”顾亦泽倒是坦诚:“只要这把老骨头还在,五百万的亏损,早晚有一天,我会还给你们家。”
这倒是没料到,莫非,顾亦泽回国是为了来赚钱赎罪的?白汐愣了一愣。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没资格对顾亦泽审判。那,那该怎么办呢:“你等一等,我打个电话给我哥。”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董明堂,看他怎么说。
“什么?!你找到顾亦泽了?!”董明堂大晚上被惊得差点磕到床板子:“青花,真的是贩卖假货给咱爸的那个顾亦泽?!”
“对,现在我在他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她有些为难:“哥哥,要不然我们去公安局报案?”
“报个屁案!法律上对假古董的贩卖惩罚几乎是空白,你把人家送进去,过几天就放出来了!”那边董明堂恨不得长翅膀飞过来:“你先稳住他。我现在就去机场,订最早的一班飞机飞过去。在这之前,看住他!别让这老家伙跑了!”
“哦。”她还想说什么,董明堂“吧嗒!”挂了电话。
但谁来告诉她,怎么稳住一个人一晚上……
又打了一个电话给苏瑜,托她转告谢文湛今晚有事没法回去。办完了事,才匆匆忙忙回到客厅。顾亦泽压根没有半点逃跑的意思。长夜漫漫,一老一少。先谈了谈董家的现状,然后是董教授的葬礼和丧事。最后,顾老先生谈起了曾经。
“我和董翊在1987年,法门寺地宫的发掘现场认识的。那个时候,他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和我一样,被法门寺的宝藏吸引而来。”
“很伟大的发掘。”她知道法门寺的发掘之事。那是一座唐代的佛塔倒塌,露出了地宫通道。出土了佛指骨舍利,铜浮屠、八重宝函。和无上权威的象征——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是释迦牟尼佛在中国最大的宝藏。
董教授和顾老先生,就是在那一场考古盛典上认识的。
这是个很老套的故事,一个年轻有才的古董研究员,遇到了兴趣相投的古董收藏家。两个人成为了好朋友。但后来,彼此产生了莫大的分歧。董教授毕竟是个教授,一生致力于保护古董。觉得埋在地下的墓葬群,不挖,比挖好。但顾亦泽就不同了。他的心愿是收集这些古董,不挖出来,怎么让后人收集呢?
最终的分道扬镳,出现在后来秦始皇陵发掘一事上。众所周知,兵马俑坑迄今为止发掘出来的只是十分之一的秦始皇陵。99年的时候,西安研究所就到底还挖不挖秦始皇陵,向社会各界征求了意见。董教授反对,而顾亦泽赞成挖掘陵墓。
这件事让两个人都明白了:从此不是一路人了。
而这只钧窑天青釉海棠红莲花碗,是他们最后的合作。买卖不成仁义在,想不到,两个人都打了眼,一个逃出国外,一个丧命楼前。
“做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打眼”二字。那比比干挖心还不好过。你父亲,经手的东西少。也没什么太值钱的,所以受不了打眼的刺激。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去伪存真,是我们的本分。打眼归打眼,东西不能诳人。”
她放下了茶:“那你是真不知道那碗有问题?”
“钧窑后加窑变,闻所未闻。程璋啊程璋,真是几百年不出的瓷器大家。要不是至尊行那一位顶级鉴定师,恐怕世人都被骗了去。”
她点了点头:“程璋在高古瓷一项上的确很厉害,前两百年,后一百年,没人比得过他。”
“小姑娘,我问你,你恨我,那你恨不恨至尊行?”
她大概是没那么恨的。毕竟董家人,只是千年岁月中,旁观过区区两年的普通人家而已。但在私心上,也不容易跨过这道坎:“我希望他们不要鉴出来。毕竟一件打眼了的古董,足以毁掉一个家庭。也毁掉一个人的名誉。”
顾老先生笑了:“都希望上天包庇自己的错,都希望自己从不打眼,但真玩起古董,哪里有那么多漏给你捡?!一代比一代高仿技术好。卖是几百万,亏就是一辈子。所以进了这行,都是提着脑袋走钢丝,掌眼的是命。”
她盯着他看:“你是想为自己开脱吗?”
“不,我只是告诉你。小姑娘,玩古到痴的人,很少能活得长。”
白汐吃了一惊,感觉他说的人是董教授,又隐隐约约想到谢文湛和程璋。这是怎么回事?本来以为,能够把顾老先生逮住了,交给董明堂处置。就能弥补自己对董家的愧疚。但现在想来,好像哪里不对,因为怎么都说不圆满。
要怪谁呢?程璋之死,她还能找个原由。是被别人所害。那,董教授之死呢?是怪谢文湛鉴定出来是民国后期加么?不,这个她自己都糊弄不了自己。随便哪个鉴定师,站在那个位置,但凡有点职业素质,都会坦诚宣布真伪。
那,就是怪顾老先生,和董教授两个人都走了眼?不,他们都是大师级的鉴宝人物。那,就是怪,程璋的仿钧窑窑变技术太好,欺骗了所有人?这个她宁愿怪罪自己天生不完美。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质疑程璋对文物的研究与保护所付出的心血。
无语了一夜。她发现,这件案子是一个悖论。考验的是人心。
第二天一大早,当董明堂杀到了开封来的时候。还是没想明白。只是忽然不忍心看董明堂和顾老先生对峙。趁他还没有来的时候,就拎起包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