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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大人!亨利将军!”
离开了公正礼堂、走出市政厅,帝国舰队的临时司令官刚刚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就听到了后面的喊叫声。
回头一看,一老一小,两个黄肤黑眸的人向他小步跑来。
亨利先是一怔,然后露出一脸笑容,浑然没有刚刚在远港贵族面前颐指气使、傲慢张狂的模样,他点头道:“幸会,两位是?”
那中年人作揖道:“鄙人,韩则正,祖上曾被远港总督授予世袭男爵的爵位,在远港经营船运业务,又有两家店铺,打磨售卖一些家乡风格的物件,这是我的长子,韩光成,今年二十四岁,还在远港骑术学校上学。”
他的大陆通用语说得非常流利,已经与歌德人一模一样。
年轻人刚要抚胸行礼,被父亲转头瞪了一眼:“给大人磕头。”
他便要跪下,亨利上校急忙上前两步扶住他:“不要跪。”
然后,帝国人对韩则正解释道:“康德殿下不喜欢。”
“真是仁慈而宽厚的大人。”
韩则正闻言赞叹,并且向着潮声山庄的方向恭敬作揖。
那年轻人韩光成也跟着一起作揖。
然后,这位来自震旦的远港小贵族又对着亨利上校解释道:“您知道的,在我们的家乡,只有最宽仁的英主才会体恤平民的辛苦,毫无疑问,康德殿下是一位仁慈而公正的统治者,他在震旦也一定是一位最高贵的大人。”
帝国人心说我他妈怎么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面露微笑,点头应和:“是的,康德殿下是我见过的最仁慈最公正的大人。”
两人面带和煦而诚恳的笑容,站在市政厅前异口同声地狂吹康德。
仿佛在市政厅中康德一声令下推翻贵族们的表决、坚持要将涉事的几十名贵族统统处以最残酷的刑罚这件事根本不存在似的。
又聊了两句,韩则正拉住亨利上校的手,悄无声息地将一块镶着各色晶钻的金表递了过去。
他低声道:“大人深得康德殿下信赖,我请求您答应我一个卑微的愿望,我与我的儿子想要瞻仰一下康德殿下的威仪,聆听他的训诫。”
“您可怜我们漂泊异乡,远离故土数百年,宛如失去了根的浮草,如今终于看到了乌云之后的阳光,我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沐浴康德殿下的光辉,我们希望对我们震旦人自己的大人、领主甚至君王献上忠诚,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太久太久,祈求你,好心的阁下,请帮我们推开这一扇门。”
亨利上校手掌微翻,借着阳光已经看清楚了金表的成色,那几十颗各色的元素碎钻炫光璀璨,金表浮雕如勾丝,极为名贵,价值不菲。
他将金表塞回到韩则正的手中。
震旦人一愣,然后哀求道:“大人,仁慈的大人……”
“放心,韩,我的朋友,你不必如此。”亨利上校面带笑容,拍了拍对方已经有些粗糙起皱的手,“我很乐于见到一位有实力的忠诚的贵族归入康德大人的麾下,我乐于为你引荐,并不需要报答,只是我只能向你承诺,我会将您的觐见请求带到潮声山庄,但我不能保证结果……”
“这就足够了,大人,这已经足够了。”韩则正喜悦道,“哦,赞美您,我不知应当如何报答您的恩情……”
“不必报答我,朋友。”
帝国人大声笑着,拍了拍韩则正的肩膀:“你是一个聪明人,聪明的绅士,来自震旦的智慧者,我觉得我们是同一类人,我们都擅长嗅到机会,并且绝不放过那宝贵的机会、全力以赴,对吧?”
“是……是是是。”震旦人低头道,“绝对如此。”
“那么。”上校说道,“我将返回潮声庄园向殿下回报,您……”
“我们乘马车而来,大人先去,我们很快赶上。”
“不要太晚,朋友。”
“不会,阁下,我恨不得能年轻三十岁,与您一道快马奔腾。”
伴随着友善的笑声,他们摆手作别。
韩则正带着儿子快步向自家的马车方向走去。
“嘿。”
他最后一次与远处的上校挥手作别,收回了目光,加快了脚步,低声道:“了不得啊,真是了不得。”
儿子韩光成低声问道:“爹啊,什么了不得?”
然后他就被自家老子横了一眼:“畜生,整日里与船夫漕工厮混,祖宗扬帆万里漂洋过海、九死一生来到异国他乡,不就是为了争个命吗?好不容易上岸了,到了你这一辈,又要滚下海去!气死我了!”
年轻人低眉顺眼,也不反驳。
看他这副模样,韩则正气不打一处来:“一会儿见了康德大人,给我警醒着点!少说少做,多看多听!”
他们来到自家马车处,韩光成急忙将父亲扶上车,然后也上去坐好。
车夫挥动鞭子,按照主人的吩咐,加快速度。
车厢内一片沉默,片刻之后,韩光成小心翼翼道:“爹啊,咱们这是要去投奔康德殿下吗?”
韩则正瞪了他一眼:“不然呢?”
“……会不会太急了?”年轻人小声道,“要说我,康大人这一着,有点不得人心,委实霸道得很,杀了这么多贵族都不解恨,居然还要虐杀……”
“你懂个屁!”
老韩又教训道:“让你多读读祖宗带来的史书,你偏不读!自古改朝换代,什么高门大户,都要杀个人头滚滚,什么世家门阀,灭了无数,可千年以降,哪朝哪代少了贵人?你看今天在场的那些贵族,几百年前的祖上指不定是什么杀鸡屠狗的破落户,咱们韩家祖上,也不是随船漂来的苦力吗?”
他语气放缓,说道:“杀人……从来不是问题,杀贵族,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看贵族是大人物,人家看贵族是鸡是狗,割了一茬,腾出了地方,有的是人愿意顶上——尤其是听话的人。”
韩光成若有所思:“所以……父亲就要顶上了?”
“不然呢?冷灶起新烟,正是腾达时,殿下在远港没有根基,属于强龙般的人物,我观他行事,是要压服远港,将这座城市变成他的东西。”
韩则正向大儿子解释道:“现在殿下锋芒毕露,要让远港的贵族低头,后者不肯退让,正是一番角力,我趁着胜负未分之时去投康德殿下,便不叫雪中送炭,也得是个择英主而事,必得称赞欣赏。”
“再加上,咱得祖宗恩惠,生了这副黑发黄肤的皮囊,好歹同是震旦人,天生亲近一层,此番前去,愿效死力,殿下一定高看一眼。”
韩光成还有些犹豫:“可还是有点急……”
“急什么?越急越好,不然呢?等人家大获全胜了再去投奔?韩家这小家小业,若不殷勤点,人家正眼都不瞧你一下。”
韩则正说到这里,喟然叹息,自己这长子,实在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但他又能如何呢?只能言传身教,希望他有一天能开窍。
韩光成眼中露出一丝不安:“但……父亲,胜负难料啊,我承认康德大人手段极高,但战场和政坛是不一样的吧,再者,他这般豪横,得罪的可不仅仅是远港的贵族,甚至整个歌德的贵族们都会感到不满……”
他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父亲觉得康德殿下必定能赢?”
“为父又不是能掐会算,这做生意,哪有未卜先知,不过是从蛛丝马迹中找到迹象……”韩则正回答道,“为父虽不知道康德殿下有什么底气,但为父知道,刚刚那位亨利上校,身为神圣帝国的舰队司令,已经完全投靠了康大人,暮月与评议会的兵锋如此骄横,也愿听康德殿下号令。”
“从这一点,我敢断言,这次交锋,远港毫无胜算。”
韩光成若有所思。
老父亲瞧了一眼傻儿子,叹了口气:“儿啊,便是没胜算,韩家也没得选,你再想想,几个月之前咱们韩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能守住祖业就不错了。等康德殿下出现,韩家又是什么光景?总督都肯跟我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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