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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郭建仪进宫面圣,内监领着到了御书房外,里头命宣。@樂@文@小@说|
郭建仪缓步入内,到了近前行礼,却听成帝道:“爱卿平身。”
郭建仪应了,还并未抬眸,却听成帝又笑说:“爱妃,你同郭爱卿乃是亲戚,何不跟他见过?”
郭建仪意外,因略抬眸看去,当看到面前之人时候,心中微微震动,原来此刻在成帝身边儿的,竟然是应含烟,一别经年,此刻的应含烟,自然非昔日那天真无邪的少女了,只是容颜依旧秀美非凡,此刻簇金带银,身着后妃服色,更见了几分从容华贵。
这两年来,成帝因自觉年纪大了,因此竟逐渐地把后宫那些未曾招幸过的秀女以及大龄的宫人等都逐渐遣送出宫,令自寻出路,等闲更也不再临幸后妃,反倒是应含烟格外地受了宠,十天内倒有五六天是她伴驾的。
只是郭建仪想不到,此时此刻,成帝召见臣子,竟也留了应含烟在身边……
应含烟正也看了过来,眼波盈盈。
目光相对瞬间,郭建仪不露痕迹地又垂了眼皮,却听应含烟道:“皇上,郭侍郎虽然是含烟的小表舅,然而因我们是两府,他也极少过去走动……因此竟不算亲近,只怕郭侍郎已经不记得有臣妾了。”说着便掩口一笑。
成帝便也笑起来,道:“倒是未必,郭爱卿锦心绣腹,最是个四清六活之人,应家只你一个在宫内,难道他会不知道?不信你便问一问。”
含烟闻言,便又一笑,当下果然转到桌边儿,便温声问道:“不知小表舅……可还记得昔日含烟么?”
郭建仪听她婉转一声,不知为何,心中竟然微微一痛,却仍是低着头,面不改色道:“昭容娘娘如此问,却叫微臣不知如何回答了。”
含烟静静凝视了他片刻,复又回到成帝身边儿,笑语道:“皇上您看。”
成帝也笑道:“罢了,不说这些闲话了……郭爱卿,朕传你来,实则是想问一问,前段为了为了河南之事,填了亏空之后,又免了他们三年徭役赋税,如今倒是如何了?”
郭建仪便肃容答道:“户部有三名主事留守豫地,前日正传了呈报回来,此刻已经海清河晏,百姓安乐,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明年便可逐步恢复税制跟徭役等。”
成帝闻言大悦,笑道:“你当真是朕的大司农,有了郭爱卿在,朕可以无忧矣。”
郭建仪忙道“不敢”,又说道:“另外,臣还有一件事想启奏皇上,前段时间吃紧之时,有几个豫地的富户大族,主动相助微臣赈灾救济百姓,才让臣当时有缓和之机,臣因心想,这些富户之中,有许多是商贾出身,自古商人重利,然而难得他们在国家危难之时,肯出力救济,臣斗胆请求皇上,不如向这些人下一道表彰旨意……商贾虽富庶,但从来都低人一等,倘若皇上肯如此,他们感念皇恩,以后若还有类似之事发生,肯为国出力的人,自然会更多。”
成帝听了,半晌不语。
含烟在旁见状,略觉揪心:成帝虽是个开明君主,然而自来“士,农,工,商”,商人身份自是最低,却是无可更改的,倘若特意表彰商贾,只怕会引发轩然大波……
含烟虽然担忧,却不知该不该为郭建仪说话……然而看郭建仪时候,却见他敦默无言,站在原地,似明月清风,却自有一股淡然练达的沉稳气度。
含烟默默地看了会子,莫名地便放了心,因此竟也不言语。
果然,成帝思忖了会儿,面上露出一丝笑意,道:“苟利国家,便当不计生死得失才是,这些人既然有为国为民之心,朕自也要为他们正名,——此事便仍由郭侍郎去督办,派人前往河南宣旨,就将那曾出力过的人家,各赏御赐赈灾金牌一枚,再于当地立功德碑,篆刻记录,让其流芳百世。”
郭建仪见成帝果然允了,才复又跪地道:“皇恩浩荡,乃是黎民百姓之福,吾皇万岁万万岁。”
成帝十分赞赏郭建仪,又说了会儿话,才叫他退了。
郭建仪退出御书房,略松了口气:当初他亲临河南之时,实则也是危险重重,不足以为外人道,虽不如小唐去沙罗一般生死立决,却也是步步为营,一路小心走来,才终究妥帖。
当时朝廷的赈济粮饷等还未到,那些富豪众人,其中多半之人,起初倒是并不像郭建仪说的这般,是甘愿慷慨解囊的,只是郭建仪亲自游说,恩威并施,他们才终究配合行事。
如今若是成帝下了表彰,便自然有个启示之效,要知道这些商贾,虽然家财万贯,但人前人后,不免仍是低了一头,最欠缺的便是一个官家之名,如今有了天子口谕嘉许,这帮人只怕才心满意足,其他后来众商贾见了,才也会一一效仿,甘心为国出力。
何况赐赈灾金牌,又立功德碑,只不过是个扬名嘉许的手段,并没有赐予爵位或者官职之类,因此也便杜绝了他们从中获利或者肆意胡为的可能。
郭建仪做成了此事,略去了一桩心事,正要快步出宫,忽地听到身后有人唤道:“郭侍郎。”
郭建仪停了脚步,回过头去,却见是应含烟,带着几个宫女太监,快步而来,风吹得她身上衣袂飘舞,而她面上虽带着笑,双眸之中却是无限焦急渴盼之色。
郭建仪只看了一眼,便忙垂了头,往旁边退了一步,垂首恭候。
应含烟走到跟前儿,其他宫人们便隔着五六步远停下了,含烟胸口微微起伏,却忙吸了口气,貌似平静问道:“郭侍郎这就要出宫去了?”
郭建仪道:“正是。”
应含烟一时不知要说什么,咬了咬唇,便道:“你方才在皇上面前所说的……很好,皇上也很是高兴。”
郭建仪仍是不抬眼,只道:“多谢昭容娘娘告知,若无他事,微臣这就去了。”
应含烟见他如此,仍是一眼也不看自己,心中怦然乱跳,知道不能耽搁犹豫,因放低了声音,问道:“我见你……你仿佛有什么心事……可是为了什么?”
郭建仪一怔,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此一刻,忽然又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在应公府的牡丹亭中,那个盛装的女孩儿,落泪大哭。
郭建仪只好淡淡一笑,不露声色,道:“娘娘多虑了,微臣并没有什么心事。”
应含烟凝视着他,忽然脱口说道:“怀真嫁了,你……”
郭建仪不等她说完,便皱了眉,应含烟早看见了,立刻停口,微微闭了闭眼,自悔话说的太快。
因看郭建仪一直不苟言笑,谨慎防备似的,应含烟便笑了笑,柔声又道:“罢了,既然如此,我无事了,你且出宫罢了……只不过,为国操劳自然是应当的,可也要……保重身子才是正经。”
郭建仪垂着眼皮,答了一声:“是,多谢娘娘。”又拱手行礼,后退一步,才转过身,大袖招摇,便径直出宫而去。
应含烟在廊下目送他离开,伫立许久,才生生地咽了口气,一直到郭建仪的身影不见了,含烟垂了双眸,转身低头,缓步往宫中而去,此刻,眼圈却已经隐隐地红了。
话说在唐府之中,这几日来,因调养得当,怀真已是好了多半儿,每日便也随着唐夫人前去大宅那边儿,给长辈们请安,跟妯娌们叙话,又有些小辈儿的来参见之类。
只是她因年纪小,瞧着些比她更小的少年女孩儿们向自己见礼,未免仍有些许不自在,幸好心里虽不自在,面上却仍是掌的住,待人接物,仍是做的十分妥帖,因此人人称赞。
唐夫人自把她当成心尖肉一般的疼,只恨不得去哪里都要带着,别人若夸一句,便心花怒放,喜的不知如何。
怀真前生因应兰风之故,不论走到哪里,均是被众星捧月似的围着,倒是很受用那种情形……然而因重活一世,竟把那些种种热闹喧笑都瞧破了,想起昔日的风光,甚至隐隐地有些厌恶之感,更懒得跟些认得不认得的人各怀心机地说笑寒暄。
是以先前在应公府的时候,有三家来请的,她肯去一家就已经很好……只因从没想过要嫁谁,自然也不用费那些心了。
然而谁知道如今,情形竟大为不同,阴差阳错里,居然嫁给了唐毅,真真儿似骑虎难下。
怀真虽然很不好应酬,但一来,不忍拂逆唐夫人的意思,二来,又自知既然成了小唐的内室,日后种种的交际应酬,只怕比今日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他的倒也罢了,表面儿功夫却是不可或缺的,免得叫人嚼了舌,或者对小唐有碍之类,岂非成了她的罪过了?
因此怀真自诩:此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是以竟随着唐夫人行事,半点儿也不肯疏忽,亏得她素来是个灵透聪慧的,只要有三分用心,但凡是见过面儿的太太奶奶,姑娘小姐们,是何身份,唤作什么,何样儿的性情,几乎都记的丝毫不差,应付的也是毫无差漏。
唐夫人见她如此,更添了无限喜欢。
这一日,因又去见过平靖夫人,陪了半日,至晚用了饭方才回来。
因这些日子,小唐屡屡回来的甚晚,何况他又是在书房内睡,因此府中也不曾给他备饭,唐夫人怕怀真乏累,早早儿打发她回去歇着。
怀真果然也有些累了,回到房中,勉强沐浴了一番,更是浑身无力,便只半趴在桌边儿上,只叫吉祥等丫鬟拿了帕子擦干那头发。
却听冰菊道:“姑娘这头发真好,厚密光滑的,真真儿叫人羡慕。”
吉祥笑道:“可不是呢,在家里的时候,我常常给少奶奶梳头,因太滑了,竟挽不起发髻的呢。还曾跌碎了一支玉钗。”
冰菊因看怀真只着着中衣,后颈跟半边儿脸,跟中衣竟是一个颜色,真真是“乌般头发雪个肉”,活脱脱地美人儿,她便抿嘴笑道:“却是我们爷有福气,竟娶了姑娘进府……先前我们竟是想也想不到的。”
两个丫鬟便多嘴着,不妨怀真听了,眼皮一抬,却又缓缓地垂下了。
半晌,丫鬟们把头发擦得有八/九分干,便给她散在肩头,因见怀真托着腮静静地,她们伺候了这些日子,略知道些脾气,便不敢在多嘴,只静静地自退了。
室内鸦雀无声,怀真怔怔望着面前铜镜,却见里头人影浮动,面目……竟似是而非。
前日竹先生曾来,却是向她道别的。怀真听说他要走,十分惊心,一是不知世子赵殊的病竟是如何了,二来,却是因为那噬月轮之事。
怀真也问过竹先生要去何处,竹先生却只是笑而不答。
怀真又问赵殊如何,竹先生却道:“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怀真觉着这句话有些不好,想恳请竹先生再相助,然而竹先生再京中这几年,竟都无法把赵殊的病治愈,此刻再说,又有何益?
竹先生看出她担忧之意,便道:“不必想太多,人与人之间自有缘法,若是有缘,便自珍惜,等缘尽了,也是无法的。”
怀真似听出他有些弦外之音,便问道:“先生这话,是说世子,还是……”
竹先生笑道:“你这丫头,这样还不了悟?何尝只是说他们,难道你不是的?”
怀真才明白他果然有说自己跟唐毅之意,便低了头,轻声问道:“却不知我跟唐叔叔,是什么缘法呢?”
竹先生双眼几眨,笑道:“如我所说,只当珍惜罢了……”
怀真就看他,本想等他再说几句,谁知竹先生说到这里,心中转念,竟又道:“你可知,昔日你父亲在南边儿的时候,我曾见过他?”
张烨正要拦阻不叫他说,见状只好不做声了,只是嘟起嘴来。
怀真其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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