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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眼睛像存了一汪秋水,吞一吞口水,只是摇头,并不伸手接这点心。何子衿问,“不饿吗?”
“我娘说,不叫我吃别人家的东西。”声音轻轻软软,带着孩童的稚气与认真。
“没事,我也吃的,阿玄也吃,咱们三个一起吃,好不好?”何子衿摸摸他的童子头,将一块绿豆糕分成三份,先递一块给沈玄,沈玄就要接却给江仁一下子打掉,江仁臭着脸说沈玄,“不准吃!”
何子衿瞪向江仁,简直拿这小子没办法。将另外一小块儿给了娃娃,自己拿了剩下的三分之一来吃,娃娃见何子衿咬了一口,才接过何子衿手里的香喷喷的绿豆糕吃了。待他吃完,何子衿又倒盏蜜水给他,娃娃接了喝两口,抬眸再瞅一眼几上放置糕点的碟子,眼睫忽地一扑,垂下眼睛只看地面。
何子衿便又拿一块绿豆糕给他,娃娃瞅着何子衿,依旧不接糕点,也不说话。但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何子衿一笑,分开各半,给这娃娃一半,娃娃才接了,与何子衿一人半块绿豆糕。
何子衿瞅一眼正在两只小手捉着绿豆糕吃的香甜的娃娃,低头把刚被江仁打落在地上的绿豆糕捡起来,搁在一畔几上。
中午小瑞哥烧了饭带着何子衿几个吃的。听过午饭,何子衿继续带着几人在屋里呆着,忽就听得外头门咣当一声,江顺怒气腾腾的进来,何子衿刚一回头,就见江顺几步上前,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把将娃娃抓起来夹到腋下就往外走,何子衿来不及多想,跑在后头紧追,喊,“江大舅,你做什么!快把娃娃放下!”这不是要杀人灭口或是迁怒啥的吧!
江顺没做什么,几步把娃娃带到正堂屋去,何子衿年纪虽小,跑起来却不慢,她兜头也跟着追了进去。大人们神色都不大好,大半日没吃饭,眉眼间皆是疲倦。江顺直接道,“阿素,别怪我不信你!这事,搁谁谁也不信!你没做过,怎么人家单把孩子给你送来?怎么没人给我送孩子?何况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身为江家人,江氏嫡亲的兄长,沈素突然之间多了个叫爹的孩子,而且,这孩子不是他妹妹生的。江顺是绝不能坐视不理的,他就得让沈素给出个合理理由,不然再不能这么算了的!
沈素薄唇紧抿,眉心微拧,半边脸肿着,有些破相,倒还沉得住气,道,“舅兄先把孩子放下,有话慢慢说。”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沈叔和婶子都在,你姐姐、姐夫也在,还有我爹我娘、阿柔,没外人!”江顺并没把娃娃怎么着,他把娃娃放下,那孩子突然被江顺凶悍的夹到这屋来,竟也不哭。不过,脚刚一落地,立刻机伶无比的跑到何子衿身边,紧紧的捉住何子衿的衣角,依旧低头不说话。江顺不理这孩子,但关于这孩子的身份到底如何,他已然有了主意,对妹妹江氏道,,“阿柔,你去端碗干净水来。阿素的话,一验便真。”
江氏脸色十分憔悴,她望着兄长半晌,别开脸,眼中扑簌簌滴下泪来,声音哽咽哀婉,仍是道,“哥,你别这样,你不信相公的话,我信。我们成亲六年了,相公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
沈素瞧那孩子一眼,终是不忍妻子伤心,长声一叹,道,“我只是受故人所托,舅兄不必多疑,我有妻有子,任何故人也不会重于阿柔和孩子。如此一验也好,只是以后还望舅兄与岳父保密此事,不要向外提起。”沈素拍拍江氏的手,“去端碗干净水来。”
何子衿头一遭见识滴血认亲,也不知这法子是不是真的准确灵验,反正验过之后两家人都松了口气,江氏更是直接掩面哭出声来,她相信丈夫不是轻薄浮浪之人,可突然之间有孩子上门认爹,她又多么害怕这孩子真与丈夫有血脉之亲。好在,真的是虚惊一场。沈素拥妻子入怀,拍拍她的脊背,对何子衿道,“子衿,去给阿念裹一裹手指。”
何子衿就把娃娃带了出去,小声问他,“疼不疼?”
娃娃点头。
何子衿握住娃娃刚刚被刺伤的手指,白嫩的指头尖儿上一点红,已经不流血了。这么扎一下,其实根本不用上药,何子衿给他舔两下,拿小帕子给他扎上了,哄他,“明天就不疼了。”又问,“你叫阿念么?”
娃娃道,“江念,我娘叫我阿念。”
何子衿摸摸娃娃的小脸儿,觉着这娃娃十分可怜,一听就是这么悲伤的名子呢。没爹没娘的,被人送来托付给她舅舅,结果还被当成她舅的私生子滴血验亲。孩子其实最会察颜观色,最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江念小声的对何子衿道,“子衿姐姐,我想喝水。”
何子衿想他中午吃的并不多,问,“是不是饿了?”
江念又说一次,“我娘不叫我吃别人的东西。”
何子衿不知怎地,眼泪刷就下来了。
总算,江念不是她舅的儿子。
滴血验亲之后,两家人皆喜气盈腮。哪怕她舅说要给江念入藉,竟也没人有啥反对意见。比起刚刚的晴天霹雳、提心吊胆、惊心动魄,入籍似乎只是一件小事了。其实江大奶奶似乎有点儿意见,但公婆都没说什么,丈夫江顺在一畔拉着沈素说话,江大奶奶便识趣的没说啥。
江太太亦一改先时对女婿的幽怨失望的口气,如今竟在一畔抱怨沈父,道,“亲家也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就动手。我就说女婿绝不是那样的人,看,可不是打冤了女婿。”又高声唤自家儿子,“阿顺,多少话你不能搁一搁再说,也叫你妹妹给你妹夫上个药,你这大舅兄可真是的,一点儿不知心疼妹夫。”江太太似笑似嗔的将亲家与儿子各打五十大板,好像就她自己是心疼女婿的好人,嘴里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她女婿的好品性,还不忘朝闺女使个眼色,笑眯眯的看闺女女婿回了屋。
只要江念不是她舅的儿子,江家立刻又成了宽厚和善的一家人。他家是盼着沈素有出息,但前提是沈素得对江氏好。如今虚惊一场,江财主大约是有些歉意的,取下腰下一个玉坠给了江念,道,“这孩子也姓江,大约是与咱家是有些缘分的。”突然之间来个孩子,沈素入籍的话都说出口了。只要这孩子不是女婿的骨血,江财主还是十分大度的。
江太太亦道,“是啊,生的可真好。”只要这孩子不是女婿的骨血,江太太也不是吝赞美两句滴。
江念并不去接江财主的玉坠,反是转头瞧何子衿,何子衿一手抹着泪,一面替江念接了,道,“你要说,谢谢江祖父。”
江念说了一句。
江大奶奶素来嘴快,笑问,“子衿丫头怎么哭了?”
何子衿道,“我舅沉冤得雪,我是替我舅高兴的。”其实她主要是被江念给心酸的。
江大奶奶咯咯一笑,她本就是个大嗓门儿,如今一笑,声音更是高八度,道,“不但是你,我都想哭一哭了。你不知道刚刚把我吓的,咱们两家这样好,我也知道妹夫不是这样的人。可又担心他是受了什么人的骗,还有你舅妈,都傻了。他们夫妻情分好,更禁不得这样的事,你没你舅妈后来也高兴的哭了么。”
江大奶奶素来口无遮拦,江氏在里屋给丈夫上药,又不是聋子,隔窗说一句,“嫂子少说几句吧,当着孩子们呢。”
江大奶奶一吐舌头,讪讪一笑。不知沈素在里面与江氏说了什么,屋里亦传出江氏浅浅的笑声。江大奶奶一笑,知道小夫妻已无事,便服侍着婆婆回家去了。
江念不是她舅的儿子,有这个大前提,非但江家人恢复了宽和,就是沈家人也对江念多了几分怜意。沈母还特意去厨下做了个蒸蛋给江念吃,连江仁都讪讪的同何子衿道,“这小子是长得与姑丈不像。”
何子衿简直好笑,问江仁,“这又不像了?”
“不像!半点儿不像!”江仁见何子衿没生他的气,笑嘻嘻的正要多同何子衿说几句话,江念拉一拉何子衿的袖子,舀了一勺子蒸蛋给何子衿,说,“子衿姐姐,吃。”
何子衿张嘴吃了,笑着揉揉江念的头,“真乖,你吃吧。”
“一起吃。”兴许是先时与何子衿分食过绿豆糕的缘故,他一定要跟何子衿你一勺我一勺的才吃得下饭。江仁生了一天的气,也饿了,自己拿个肉包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孩子们午饭没吃好,如今都要在吃一点,何况大人们午饭根本没吃,还是沈瑞机伶,中午有几样菜就放在蒸屉上,还是温热的。此际大家心情放松,肚皮空空,沈瑞便将饭菜摆开,一家子团团围坐,一并将肚子填饱。
何子衿以为此事便这样了结了,江念与沈素无血缘关系,江氏看江念也挺和气,既然她舅是受故人相托,想来是要收养江念的。不想,第二日江念却是随他们上的车。
沈氏沉着脸带着何子衿与江念坐车上,何恭在外同沈素说了会儿话,一时,何恭同岳家人告辞,坐在驾辕处,带着老婆孩子回家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