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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南风手中握着一把剑,只身向着平南城走去。
这把剑虽说算不上神兵利刃,却也非寻常刀剑所能比拟的。
此剑,是范建功赐给他的。
虽说范建功不是武者,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手中没有宝剑。
王府里的东西,又有哪一件是寻常之物了?
就连蜀王如厕所用的马桶,也要镶上金边。
且不说打造这柄宝剑之材是千年寒铁,单说这剑柄与剑鞘上所镶之物,随便拿下来一颗,都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过上一辈子的了。
所谓贵气与贵族,不过是靠贵重之物粉饰出来的罢了。
就连那先贤遗留下来的文字瑰宝,何尝不是富贵之人才可触及之物?
所以这柄外表看起来很是花哨的剑在贾南风眼中,就是一把剑而已。
当然,还有那一片他在心中压根就看不起的浩荡王恩。
临近城墙约一里之遥,贾南风止住了身形。
随后他就地盘膝而坐,单手拄剑,遥望平南城。
他看到了元夕在看着他。
元夕也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在看着他。
吕关雎遥望贾南风问道:“元大哥,你看那人,好奇怪啊,一个人盘膝坐在那做什么?”
元夕皱了皱眉说道:“关关,此人就是贾南风,也就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
沉思一下之后,他轻声说道:“他这般作态,只怕是冲着我来的。”
“冲着你?”
吕关雎不解道:“元大哥,眼下可是两军交战,又不是江湖仇杀,他这般做,又有何用?我只要不理会他,他岂不是白费力气?”
说完拉着元夕的衣服袖子说道:“走,咱们还是先去爹爹那里,看看爹爹有何吩咐!”
吕关雎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元夕忍耐不住,突然杀将出去。
贾南风是何许人也,她吕关雎身为吕一平的女儿,虽说并未见过此人,但其名号却是熟稔。
青云宗的副掌门,岂是易于之辈?
元夕轻吸一口气沉声说道:“关关,岂是我很想与他一战,堂堂正正的一战。”
他转头看向吕关雎,扶着她的双臂,凝视着吕关雎的双眼继续说道:“此前在王府之中我虽与贾南风切磋过,但我与他皆有留手,打得好不尽兴。就内力而言,他却比我强上一些,可我之身法却比他要快上一丝,真要是分个生死,我未必没有机会。”
吕关雎拉住元夕的衣袖说道:“元大哥,是不是贾南风已经猜到了你的心思,因此才摆出这般阵仗?”
元夕点点头。
吕关雎绣眉微蹙道:“那你既然已知晓,就更不能出城迎敌去了,这不正中他下怀么?”
元夕沉默片刻说道:“此乃阳谋,我不出战,只怕有损我军士气,就算是吕叔叔在这,他也只能同意我出城迎敌的。”
坐定之后,贾南风左手一抖,宽大的袍袖之内露出一个酒壶。
眼见元夕毫无动作,他也不急,坐在那慢条斯理地喝起酒来。
因为他知道,元夕是一定会出来迎战的。
他甚至连话都无需说上一句。
城墙头上,众士卒见状,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时有人小跑到元夕身前说道:“元统领,奉将军之命,请大人过去。”
吕关雎面露喜色,轻晃一下元夕的胳膊说道:“元大哥,他要是愿意在那喝酒,就让他喝好了,走,咱们去见爹爹,看他怎么说。”
元夕再看一眼贾南风,点了点头。
眼见元夕向着城门楼的方向走去,贾南风倒是吃了一惊,看来这吕一平治下还挺有一套的,以元夕这般性格,竟然能够沉得住气,先去向吕一平请命,倒也难得。
这次走火入魔之症再次发作,甄北宇更加迫切想擒得元夕,玄一门的太玄功,他志在必得。
可眼下元夕人在吕一平大军之中,就算甄北宇与贾南风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擒得元夕。
再说了,元夕本人也不是那么好抓住的。
至少贾南风自认为无生擒元夕的本事。
好在他擅长用计。
师兄甄北宇已动身前往城南方向。
就算眼下大敌在外,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依然可以很容易出入平南城。
元夕进门之后,眼见诸将皆在,而范立业人坐在主位之上,吕一平领众人在下,便看向吕一平。
吕一平招呼元夕道:“元夕,快过来,站到我右侧来。”
他左边所站立之人,正是周伯昌。
而其他诸将,则是吕一平麾下众位千夫长。
按照军制,一城守将下属诸将,皆由本城守将自行任命,百夫长以上将领报备于兵马统帅即可。
当一城守将被擢升或是调遣至其他城池,若王府不从别处调人,则需由原守将举荐一人担任新的守将,由一州之兵马统帅考核,最后经由该州王上任命即可。若是原守将不推荐自己麾下之人,则由该州兵马统帅选人。
一城之守将,手中权柄颇大。
而名义上看起来要比守将大上半个级别的城主,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好在董士贤与吕一平的关系不错,二人相辅相成,平南城治下安稳,仓廪颇为富足。
冯渊在平南城为守将的时候,就对吕一平这名师弟多有照拂,吕一平能有今日,冯渊功不可没。
可无论吕一平心中如何感激这位同门师兄,在大义面前,他也只能选择与冯渊拔剑相待。
吕一平不觉得自己这是忘恩负义之举,就算是冯渊站在他面前,他依然会坦然视之。
他没有对不起冯渊。
或许将来当他的剑架在冯渊脖子上的时候,他会向范立业请求饶冯渊一命。
可若冯渊的剑架在他的头上,他也不会奢望冯渊念及同门之情。
元夕快步走上前去。
吕一平笑道:“元夕,眼下魏帅与我皆奉二殿下为巴州蜀王,你快站好,与我等一起拜见王上。”
元夕瞟了范立业一眼,随后在吕一平身旁站稳。
范立业冲元夕笑着点点头。
吕一平带头给范立业见礼完之后,范立业安耐住翻涌的内心,轻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朗声说道:“诸位,我范立业乃先王范景天膝下二世子,按照礼制,这王位理当由我大哥继承。不瞒诸位,我与魏帅,吕将军是拥护大哥继承王位的,谁料他听信奸佞谗言,诬陷我与魏帅,吕将军密谋杀害父王,魏帅与吕将军为了大局着想,不欲与之发生冲突,以免被他州趁虚而入。魏帅更是率大军驻守在云上城,以防荆州来犯。可他范建功竟然执迷不悟,依然派大军来攻打我平南城。诸位,有些话我也不瞒着大家了,真正杀害我父王之人,自然不是如他们所说那般,元统领是被人栽赃的。我以先王之子的身份向大家保证,元统领是忠于我巴州,忠于我王室的。”
说到这,他看向元夕说道:“元统领,你受委屈了!”
元夕轻笑了一下说道:“正所谓清者自清,我心有坦荡,何惧小人胡言乱语?”
范立业点头道:“好一句心有坦荡,我巴州能有元统领这样的将才,是我巴州之福,我范立业之福。”
随后他看向众人继续说道:“本王之所以这么快赶来平南城,就是要尽快为元统领,为吕将军洗脱嫌疑,将事实真相昭告天下。”
“此事皆是由青云宗副掌门贾南风一手安排的,杀害我父王之人,就是他。你们也许会有所疑问,何以他仅凭他一人就能在我巴州搅得天翻地不得安宁?就算他是青云宗的副掌门,也不该有如此之能耐才是。此事经我与魏帅还有吕将军仔细商议之后才发现,原来他的背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范立业看了吕一平一眼,继续说道:“这个秘密就是,他挟持了我的大哥范建功,伙同身为我巴州兵马副帅的冯渊,一起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说到这里,他重重一拍桌子,痛心疾首道:“诸位,眼下我巴州半数之地已落入奸佞之手,而他范建功为了稳固自己的王位,竟然认贼作父,敬贾南风与冯渊为座上宾,将我范家的脸丢了个精光,实在是让人汗颜。他是我范氏王族的耻辱,我若是他,早就一死以谢罪列祖列宗了。”
吕一平看了范立业一眼。
在他看来,范建功之所以能够听信贾南风与冯渊之言,更多的还是因为脑子不好使。
不过范立业这般说,就任由他这般说吧。
都是他范家的人,最多是个家丑而已,范立业都不在乎,他吕一平又何须多言呢。
眼下的真相就只有一个,他辅佐范立业登上巴州之主的位置。
范立业继续说道:“按道理,我是无心做这个蜀王的,可眼下我却不得不站出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范氏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我不能看着我巴州好儿郎成为他州之人的奴役。”
说到这,他稍停顿片刻凝视众人说道:“如此重担我愿挑之,在座列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吕一平拱手一礼朗声说道:“臣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其身后诸将皆躬身齐喝道:“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元夕只是低了头。
他不想说些违心的话,眼下他能站在这里,肯定不是因为范立业。
范立业面露刚毅神色,看向众人说道:“好!”
说完他转头看向吕一平说道:“吕叔叔,排兵布阵一事非我之长,如何抵抗强敌,还是由你来负责吧!”
吕一平点点头,转头看向众人说道:“眼下对方还未发起进攻,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他们若是来叫阵,我们骂回去就是了,都是三条腿的汉子,嗓门子可不能让人给比下去,都记住了没有?”
“是!”
众人齐吼。
而元夕却在疑惑何为三条腿的汉子。
吕一平一摆手说道:“都下去吧,各司其职,有什么意外,速来此禀报,不得延误!”
“是!”
众人告退,元夕见状,也想转身离去,却被吕一平拉住了胳膊。
元夕一愣,不知吕一平留下他做什么。
留人也该留下周伯昌才是,眼下的他,手底下可无一兵一卒。
吕一平问道:“元夕,关关呢?”
元夕向门口方向望去。
方才吕关雎陪他一起过来,眼见成是非在门外等候,便与成是非一起在门外等候。
范立业一抬头,刚好看向两颗脑袋从门框后露了出来。
他轻笑一下看向吕一平问道:“吕叔叔,我记得方才与元夕兄弟还有关关妹妹一起的,还有一名少年,看他穿着好似不是我军中之人,却不知他是何人。”
吕一平笑道:“王上,此人名叫成是非,是城内云德武馆成老馆主的公子。此次冯渊率兵压城,成老馆主欲让其子长长见识,添几分男儿血本性。我与成老馆主私交甚好,便将之带了过来。”
说完冲着门口喊道:“你俩都别藏了,快进来吧!”
范立业点头笑道:“原来是云德武馆馆主之子,却不知其身手如何?”
元夕看了眼范立业随口说道:“反正打败你却是轻而易举。”
范立业神色一时略显尴尬,这元夕说话还是这般不客气。
吕一平见状忙说道:“王上,这成老馆主也是位武道高手,与我不相上下,成是非得其父真传,身手却也不错。”
这时成是非与吕关雎已走了过来。
吕一平对二人说道:“小非,关关,快来见过王上!”
“王上?”
吕关雎面露疑惑之色,看向吕一平。
成是非轻拉了一下吕关雎衣角,然后对范立业行礼说道:“草民成是非,见过王上!”
范立业点点头,然后看向吕关雎笑道:“关关妹妹就无需多礼了,你以后继续叫我立业哥哥便是。”
吕关雎这才明白过来。
她对范立业行了一礼说道:“民女吕关雎,见过王上!”
行礼之后她笑嘻嘻说道:“立业哥哥,当了王上之后,你可不许翻旧账哦?”
吕一平一扶额头。
范立业笑着点头。
这时吕一平说道:“王上,你一路劳累,想必眼下吴仲已安排妥当,你还是先去歇息吧,眼下城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有事,我派人请你就是。”
范立业起身说道:“也好!”
吕一平看向元夕说道:“元夕,眼下无事,你带着关关与小非,一起护送王上去客栈。”
他做如此安排,实则是在为范立业着想。
元夕突然说道:“吕叔叔,贾南风出现了,就在咱们对面。”
“什么?”
吕一平吃了一惊,随后看向范立业说道:“王上,咱们出去看看?”
范立业从案桌之后走了出来说道:“走!”
此时的范立业恨不得将贾南风抽筋扒皮,挫骨扬灰。
除了杀父之仇以外,更是因为贾南风之前传授给他的青云宗内功心法青玄功竟然不全。
按照范立业新拜的师父冷修贤的说法,若是他就这么练了此功,再无名师指点,极易走火入魔。
而冷修贤虽说功力尚可,可青云宗的独门内功却非他可以指点的。
因此范立业此番来平南城,除了正事之外,还欲向吕一平请教一下青玄功的正统法门。
众人来到城墙头上,四处巡视的周伯昌见状忙走了过来行礼问道:“将军,对面突然出现一人,却不似军中之人,只在那盘坐,却也不叫阵,好生奇怪!”
吕一平面露阴沉之色,轻哼一声说道:“伯昌,此人就是贾南风。”
“原来他就是贾南风,难怪,难怪!”
周伯昌面露恍然之色,看向吕一平继续问道:“将军,要不我率五百人出去,将其打跑?”
吕一平轻轻摇了摇头道:“算了,你若带人出城,岂不正中敌人诱敌之计了?”
这时范立业转头看向吕一平,沉默了片刻说道:“吕叔叔,眼见仇敌就在眼前,不能手刃之,我心难平。”
吕一平沉声说道:“王上之心我能理解,我也恨不得能将之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可就算我派大军出城,他也不会坐在那里等我们杀过去,到时候冯渊再率人马堵截,吃亏的定然会是我们。我们放弃自己城墙之优势,去主动迎敌,实非明智之举。”
范立业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只不过,唉~”
这时元夕开口说道:“吕叔叔,要不还是我出去吧!”
吕关雎一听,轻踢了一下元夕的后脚跟。
元夕只当不知道。
范立业一听,转头看向元夕问道:“元夕兄弟,你可有把握?”
元夕笑道:“毙贼颇难,但自保尚可。”
范立业闻言看向吕一平。
吕一平沉默了片刻,看向元夕说道:“如此,那你且小心行事,若见不对,即刻归来,我会命弓箭手在城头上策应于你。”
元夕点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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