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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性情连同病根可说是根深蒂固,求来仙家下凡赐灵丹妙药或许能救,但身在人间,断无旁门手段可医,虽从大军当中撤回暂且调养一阵,可并不能解去病灶,待到开春时天景稍稍回暖,再令其去到正帐王庭调度军马最好,医无可医,倒不如如他所愿死在军阵中,飞蛾扑火,倒也壮阔。”燕祁晔无需说过多,文人心中亦是有数,当下胥孟府如说谁人权势最重,除却燕祁晔稳稳坐在最高处,其下便仅剩两位文人,自己如言是主内,需每日操持军备钱粮连同局势大观,那书生便是主战事,而缺一不可,尤其书生因病疾过重交出帅印过后,似乎被牢牢摁住顶上王字纹的正帐王庭这头病虎,又有喘息的空隙,竟是牢牢拦阻住大军压境,寸步不退。
那病书生其实先前从未带过兵,乃是偶然一日自行寻上胥孟府门前,同那时名声大震的燕祁晔讨要统兵官职,不显山不露水,甚至凭胥孟府暗探线报,都不晓得这书生究竟是甚来头,可燕祁晔偏偏是应下书生这等堪称狂妄自傲的举动,自起兵以来将兵权尽数送与书生携领,果真攻城据地,势如破竹。逃庵居士曾在书卷当中见识过不少天赋异禀的帅才,但大多以为是著书之人添油加醋鼓吹夸大,而见识过这位书生狠辣卓绝无所不用的攻伐手段之后,亦是心头无端添起几分惧意。
现如今胥孟府连同部族的军势可比成旱时江河,那这数目奇重的铁骑军卒落在书生手中,就如是一片汇聚天下江河的雄壮海波,兵锋所指,无处不摧,分明是个终日病恹恹的孱弱书生,带兵时节却是犹如握住人间最是锋锐的矛槊,贯穿整座大元东西。
“可惜了,要是那书生再活上十年,没准不止能打下一座大元来。”
逃庵居士摇头,感叹不止,但燕祁晔却是轻声笑笑,“不会,不论这书生的攻伐手段何其惊人,也仅是能在整座大元里纵横捭阖,至于放眼整座天下,却是未必能建功立业,走到千百年无出其右的地步去,而之所以如此评点,并非是觉得那书生的本事不济,也并非是妄自菲薄,以为大元铁骑游骑比不得其余诸国的兵甲善战,而是缺少那一口气,做事好坏就相差万里,自然不能轻易言说。”
“那书生恨极正帐王庭,也恨极那位已故的赫罕,凭他的话说来,即便大元全境之人皆以为前任赫罕乃是英主,但他却不以为,过去人间能立在一国之顶的天子赫罕,手头不单捧净瓶,腰间尚有斩人刀,刀不曾落在你头上,于是你便只瞧见那净瓶。若是全境之人除你以外都觉得这人好,你觉得不好,那便是你的错?只言天下人而不言一人,凭所谓的大体含括一人,本就无异于耍无赖。而这书生之所以能有如此的攻伐手段,一来是因胥孟府连同各部族的拳比正帐王庭的拳大,再者便是一个恨字,能使一位只晓得读圣贤书的书生,短短几载之中遍读兵书,且无所顾忌,才能有这般堪称瘆人的攻势。”
“如今正帐王庭尚有一战之能,而我部铁骑始终不能尽灭正帐王庭,道理在哪?”
燕祁晔问了,但逃庵居士很久不曾接话。
少赫罕所出的两步险棋已初显成效,一步使得各部族离心,只图自占草场平原,一步使得天下本就跃跃欲试的各方势力,得以顺风顺水踏入大元境中,为日后谋取一杯可口羹汤,虽是涉险,可着实收效甚善;书生病体尚未缓和,大军失其帅,如今攻势与军心全然不能与往日可言,之所以各部族尚马首是瞻,便是还未露出颓相,可既是凭利字牵扯来干系,如今这等时节最易生出是非来,如若大军溃败,恐怕人心尽散亦非是预料之外的常事,更莫要说胥孟府根基虽重,但万一失势,恐怕当真就是树倒猢狲散。
而之所以正帐王庭时至今日仍有源源不绝钱粮援助,密报中言说百里粮道寸寸血染,忠于正帐王庭的部族老幼甚至都有无数神死在粮道当中,凭性命拦挡铁蹄箭羽。
书生有蚀骨恨意,可旁人并不见得有,于是各部族除利字之外并无他心,于是正帐王庭到如今尚有力敌的本事。
“前任赫罕,若是做得再差些就好喽。”
饮过两三口酒的丑文人嘟囔一句,到头趴在桌案上,只留燕祁晔摇头而后点头,熄去烛火,静坐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