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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卒遣往此间平白送死,就算是如今圣上素来重文轻武,仍知晓此地乃是修罗场,将军中人送往这等修行人亦是凋零不止的凶险地,必会致使上齐举国上下动摇,况且如此多年来隐瞒住北烟泽事,必属不易,将北烟泽中事昭告天下,有害无益。
“题外话少叙,褚衡从上回江半郎断臂一战过后,精气神始终有些不对头,举止略微有些异常,我手头无大事,不如同去瞧瞧,你阵法无双,如能帮衬着些便是最好,如若爱莫能助,就令他先行退居城后调养一阵。”云亦凉面色相比面皮终日有些苍白的柳倾,好不上多少,上齐运送来不少给养,略微使得其面色稍霁,可提起褚衡此人,眉头又是深蹙,抬手抚灭灯火,将衣裳束了又束,才抬步走出帐去。
褚衡此人,柳倾亦是相熟,且算是青平君与云亦凉的故人,年纪浅时曾一并走过江湖,很是有两分修行天资,但为人却是跳脱耐不住性子,好容易去到处名声不显的山上仙家,才堪堪修至二境便觉无趣。听他自个儿言说,说那鸟山上头连鸟雀都不乐意动弹挪窝,曾有几只浑身羽毛都凋落大半的暮年鸟雀,连双翅都是退缩成两截无用物,人人暮气深重,除了修行就是修行,连难得下山的时节都要将修行挂到嘴边,又不能同别处的修行人痛痛快快打斗上一场,往往相见时就知道盘腿坐下,说什么坐而论道好过粗鄙斗法,忍无可忍这才下山。
下山过后,褚衡就前来这北烟泽关外,虽资历不深,但每逢战时皆是闲不得,冲阵在前,硬是凭二境修为杀妖,并不逊色旁人,又因为人机敏,常能瞧出场间局势如何,自个儿引数人入场,屡次建功。
江半郎断臂那一战,当属近来最凶险的一场混战,城头垮塌足有六处,身死之人极多,褚衡平日带领的那二三十位汉子,皆尽身死,但也是凭这二三十人舍生阻拦,才不曾令妖物越过城关,同样将断去一臂,险些遇险的江半郎生生由最前头抢将回来,当属首功,但自打那日过后,褚衡举止就很是有些怪异,即便是青平君前去上齐京城归途上强行掳来位高明郎中,也不曾查明症结所在,只说是心境受损,无良药能医。
进帐时候,柳倾在前,才进门时就被疯疯癫癫的褚衡咬到左臂上去,但柳倾什么也没说,只是右手叩指两下起阵,直到数息过后,褚衡才是缓缓松口,跌坐到原地,蓬头垢面两眼无神,而柳倾毫无防备左臂已是见血,饶是四境之人未修体魄,也胜过常人,但此刻亦是有血水滴落,可见褚衡究竟使出多大的力道。
“甭折腾了,这小子疯癫得紧,阵法多半也无用,不如叫他先去城后休养一阵,再言其他。”
帐中站起一人,满脸血痕,捧酒壶点上灯,而后自行坐下,朝柳倾云亦凉打量两眼,“看来是清点罢物件,闲来无事,不然怎么有空来此闲逛。”
江半郎许久不露面,却是始终在褚衡帐中,着实是令柳倾两人有些意外,而后者同样是知晓两人的心思,摆摆手淡然道,“上回要是没他带的那一行兄弟袍泽舍命,孤身对上好几头境界不亚于我的大妖,折损了一臂,真未必能走脱,平日老子的确是不拘小节粗野得紧,可咱也不是那不晓得知恩图报的混账,褚衡这小子有今日疯疯癫癫,总要照顾着些,最不济也得让人出出心中郁气不是?”
云亦凉柳倾默然无言。
重新站起身来的褚衡仍是疯疯癫癫,饶是柳倾起阵,仍旧不曾找回神智,含糊不清念叨着什么,又站起身来,瞧见江半郎后就走上前去,跌跌撞撞一拳又一拳砸在后者脊梁上,柳倾刚要阻拦,江半郎却是朝柳倾摇了摇头,继续饮酒。
褚衡念叨的是,凭什么四境的命就比别人值钱。
城关之外,有两骑缓缓而来,一位是男子,一位是抱刀的女子。
帅帐之中的统领没穿那身纹凰织锦,借孤灯修补旧帐,针脚细密,哪里像是坐镇边关的大统领,时常无意间抬头望着那身悬挂在显眼处的纹凰织锦,帅帐破旧四处通风,那身流火似的织锦摆动,如是一头笼中朱雀。大概自己恍惚之间,也曾同那位小侄儿推杯换盏,言说来年天子你坐,也曾想凭那方虎符,做些古往今来并不稀罕的丑事。
许是凄凉旧地,人如镰下麦,念如壑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