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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崩毁,于是满脸笑意,将那方牌匾重新拿来,递到云仲手上,越看这后生越觉得欢喜。
“先前说的可还算数,你小子还欠我个牌匾未写,老夫的字太差,随手写罢,挂出去很是有些丢人现眼。”
云仲无奈耸肩,好容易将心头余怒压将下去,丹田当中蛰伏许久的那股丹火再度蹿起,如今只得咬牙苦撑,听闻老汉这话只得是勉强答应下来,而后拎着那柄铁尺,浑身湿漉漉朝门外走去,言说是回府先行换起身衣裳再来。
老汉看着剑客背影,面色愈善,心满意足走回铁匠铺中,从最为边角的地界取来个四四方方的木匣,摆在桌案前,而后轻轻将木匣掀开。昔年山神未曾隐世的时节,有一手聚沙汇土的本事,被老汉学来,但到底不曾凭这等神通阻拦住那头大妖作恶,而只是能拿来计数。木匣尘封许久,老汉两手打开木匣的时候,脸上笑意全无,仅余怅然。
许久之前那头大妖踏入双鱼玉境的时节,就发觉这座双鱼玉境乃是处修行宝地,纵使连自己也未寻到如何从此界脱身法子,但仍是觉察出内气流转愈快,乃至此间寻常百姓,虽未曾踏足修行,通体上下亦是内气时存,更因数目极重,最是利于本相两侧眼目神通修行,故而不遗余力,祸乱整座双鱼玉境,挑动无数纷争乱世,乃至不惜坑杀生灵用以养己身境界。正是那年月,双鱼玉境中亘古长存受世代香火供养的山水神,或是抵死相搏香火尽损身死道消,或是因人间战乱四起,流民饿殍遍地,再无香火可言生生熬得油尽灯枯,自行消散,连老汉数度上前要同那头大妖生死相见,但最终还是强忍下来。
直到如今老汉都不晓得,明知举目无路,当年的自己为何能强压下心中念头,直撑到四君无端前来,镇压这头百无顾忌的大妖。
一粒沙是一条性命,小小木匣,岂止千万粒。
回府的云仲换过身衣裳,旋即便要走出门去,却见叶翟驾车回返,看似是在风雪里头赏景罢了,乘兴而归,恰好在门前相遇,叶翟一眼就瞧出府邸院墙重修,又瞧见重新换上身白衣的云仲,不知怎么就更为开怀,由车帐中抱来两坛酒水,递到云仲手上。
听叶翟说,城池外几百里处,有一处小村落,里头多半是些好饮之人,酿酒的本事连叶翟见了都觉得诧异,比起原本所见的酿酒法子都要繁杂不少,且每逢新窖开封,都要好生祭拜,所酿酒水除却烈如猛火之外,入口奇顺,回甘甚浓,纵使是不擅饮之人,亦能接连饮上三五碗而不觉醉意,过后可得安眠,可惜之处在于这酒水从来不卖与外来人,叶翟求过数日,又在原本价钱上再添过四成,才勉强从酒窑伙计处讨来两坛十年期酒水,说是云仲切莫偷着喝光,千万要留到开春时两人对饮。
话中的意思,云仲却很有些不明白,要追问时,叶翟不愿明说,只说是水月游兴正浓,大概歇息一两日过后,就马不停蹄要去到下一处地界赏景,年关前能否赶回,还要看天公作美与否,旋即拱手,马车悠悠然停到府邸之中。
知晓叶翟的脾气,从来不愿有藏掖,虽说以往性情谨小慎微,但自从入此界内,似乎多沾染了些市井烟火气,同云仲饮酒闲聊时候,并不像当年白毫山上的那位门主,但每逢云仲问起为何如此急于远游,又为何前来这座双鱼玉境时,叶翟总是不接话头,而每每都要引往别处。
但既然叶翟不愿明言,云仲也只得将话咽下,再回铁匠铺中,当着老汉面将那方牌匾横在眼前,研墨添笔,打量好一阵也没下笔。
“如何想的就如何写,可别问我,到头来反而像是我老头子威逼利诱,那这牌匾算是白写了。”
云仲眨眨眼,挥毫开写,写得是双鱼玉境四字,而后又觉不妥,在气势神韵皆足的双鱼玉境四字之下,又添上寥寥数笔。
于是就变成双鱼玉境,后有太平。
老汉捧起牌匾时两手颤抖,亲自从街对过搬来张木梯,将这方很是寻常的牌匾挂在铁匠铺前头。
前四个字老汉等了不知道多少年月,后四个字,则是心心念念,惦记过无数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