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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潭便多久不曾干涸,大抵是周遭山腹之中有甘泉长留,由打石缝之中渗出许多来,纵使连年大旱的时节,苏台县中百姓倒是也从未因无水可饮害愁犯难,水尤清冽,相距潭底二三丈距离,窥之即透,游鱼水草似是落在半空当中,最是灵动。”邢主簿先行开口,还是替这位多日以来只顾前去百姓家探访,始终无空外出的年轻公子讲起,眉眼当中难得有些舒畅意味。
荀元拓看得分明,却依旧不打算言语,径直去到一处延伸出奇长的湖岸边,瞧见离岸三五步处,水潭底稳稳搁着枚玉壶,玉壶周遭铜钱洒落,乃至有两枚铜钱恰好落到壶口处,游鱼安然经过,而玉壶始终不动,周遭已有青青水草生根,当即便是有些不明所以,也不消开口细问,只凭眼色问询一旁主簿,神情很是有些好奇。
“此间乃是处县中人祈福求财的地界,听说乃是当年一位善人所设,言说此地水潭当中神妙非常,大抵是有仙家栖于此间久住,每每要行大事时节,先行来此投上枚铜钱,倘若是落入玉壶当中,则行事有天地之间仙家庇佑,必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自可能成;但如若是心思不正,所行之事不合仙家心意,则铜钱不得入玉壶。出于灵验,多年以来,已然是有零零散散数千枚铜钱落在此地,但无人敢来取用,”邢主簿娓娓道来,瞥见一旁的年轻人神色有异,当即浅笑道来,“身在苏台县许多时日,大抵荀县令也是不曾来此,今日恰逢辞去离京的时节,不妨一试,虽说下官不
信世上鬼神仙家,倘若真能取来个好兆头,不也是一桩好事。”
“没准世上当真是有仙家呢,临出门时节拜上一拜,总是没错。”
荀元拓躬身朝那枚玉壶行礼二三,竟当真是由打腰间掏出枚铜钱,两手托住,轻轻抛向玉壶方向。
铜钱遇水,来去飘荡,两三次险些偏离壶口极远距离,却又是不知为何,重新荡回壶口,顺带还将那两三枚悬到壶口的铜钱,也一并砸入壶中,升腾起几枚水泡,炸碎到水面上头。
可荀元拓神情却越发肃穆,又是拜过两拜。
“那位善人,想来才是多年前苏台县中,心思最正的一人,既大势不可改,便只得凭这等通鬼神仙道的手段,将百姓所行之事束住,以此区分善事恶事。”
“虽说是最低微不过的神通手段,但对于此地苏台县的乡间人,少有人去到过私塾学堂,故而所谓神鬼,已是世间最大。”
荀公子也不顾一旁神情诧异的邢主簿,抬手推掌,水潭当中那枚玉壶周遭,青苔一时尽去,皎皎如月,通体莹白。
“这手段其实比我那所谓上策,还要高明不少,只可惜手段尚且低微,多半是苦苦坚持过数载便已是损伤本身,但饶是如此,也令山间百姓知晓了许多事,何事乃是为善,何事乃是为恶,扯神鬼虎皮,若能教人区分善行恶行,那即便是世间大不敬,又有何妨。”
邢主簿看得分明,眼前这位荀公子不过是单掌推出,便已然是使得水中那枚玉壶当中污垢水草尽清,当即便是怔在原地,两眼圆睁望向眼前人,一时难以出言半字。
“我们做官的就如同方才投出的那枚铜钱,势微力浅,到头来连一地格局都难以改换,可如若是有泼天手段,便可道出那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能耐越大,虽是递衰,送到百姓眼前的好处便要更多些,就如同那枚铜钱落入玉壶当中的时节,无意间便可将百姓所求,也一并触入玉壶其中。”
“安贫乐道,情深意重绝非是那等贬义奇深的词句,可只有站得更高些,才能将人一身抱负施展开。”荀元拓说话时节言语轻轻,一眼不瞬盯着潭水当中那枚玉壶,如同眼前立着的并非是一枚玉壶,而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每日盘膝坐到湖岸边,仔仔细细打听来此百姓为何事求福兆,而后两指轻捻,决断那枚铜钱究竟是落入壶中,还是落入壶里。
“不谈整座天下,起码上齐一地之中,苏台县并非独一无二,尚有许多座苏台,邢主簿倘若打算真个将这些苏台县治理妥当,匆匆不过百载,又怎能在世家眼皮低下,断其根脉去其糟粕,使得万民无忧。归根到底高处不胜寒,但若受冷风吹拂,可使得世上多些春夏,在下以为,这才算是初入官道时节,所谓无愧乌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