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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无端讲起此事,浑然不顾一旁小沙弥仍旧抽噎不止,如同说家常似讲道。
“平空性子直爽,通晓善恶,不过为人过于刚直,向来行事不愿绥靖妥协,平祁则是更重律法清规,虽说亦是佛法精深,但太过依律行事,这两人无论挑选谁人接替这钟台寺住持,其实皆是大同小异,但师父仍旧想将这日后住持一责,交付与你。”
“毕竟扫地都要找寻有无生灵的人儿,若非说心头认什么理,那便是一个善字,至于所谓研读过多少佛经,拜会多少位高僧,同这一字比起,皆不过彩头而已。”
说罢不空禅师没来由笑笑,又是揽过平尘光洁脑门,使手盘了两盘,替后者擦去泪痕,“当年我那师弟也是如此,为师生来便是江湖草莽的脾气秉性,当真是令师弟费心不少,连带着亦挨过不少手板,可每每行些混账事,我那师弟都要畏畏缩缩,说上一句这样不好。”
“我原以为,师父本该将钟台寺住持位子传与他才是,毕竟论身手我胜,若论佛法,我不及师弟十之一二,如若是年少时节师父不多加管教,恐怕我早已变为游戏江湖,吃肉喝酒的花和尚,但不曾想师父竟是将住持之位传与我。多年来虽无多少建树,也未曾犯什么过错,皆因我这师弟替我分去了大半重担。”
“可如今这小子也已去往极乐。”
老僧话说得极慢,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时至如今,一旁的平尘才恍然想起,钟台寺中这位身形健硕境界高深的住持,似乎才是最为悲戚之人,但恰恰相反,老僧已然有些消受的面膛,竟然连半点悲意也无,始终挂着淡然笑意。
平尘百思不得其解,带着哭腔刚要嗫嚅开口,不空禅师却已知晓小沙弥心意,勾唇笑笑,“依不惠的佛法修为,道果想来也是匪浅,起码也能捞个极高的果位,日后为师若是也圆寂而去,也好有个照应。”
“闲话少叙,不妨随师父一并等人。”
老僧起身,双掌合十,往山下看去。
山下台阶,有十几位僧人缓步前来,可为首那位僧人刚要迈步,却是略微动了动耳朵,随后缓缓停下脚步,不再登阶。
“首座师兄,为何迈步又撤步?”有僧人不解,看向山间寺院,当中隐隐佛经声,缭绕不绝。
“山中有超度经文声响,想来寺院当中,有高僧老去圆寂,我等既然是客,怎好撞破旁人寺院中事。”
说罢这位不求寺数百年来最为年轻的讲经首座,又是盘膝稳坐到钟台古刹山脚下,面容未有丝毫不耐,竟也是轻启唇齿,随山上飘散而来的经文,诵经不止。
远处山间数里之外,七道身影一并立身于山脊之间,暮色之中,皆看不清神情面色,不过人人周遭,皆是有内气流转,气势甚大。
“平白无故,要让冯家分得一杯羹,几位皆是在此耗费许多年头布局,到头来却是让旁人入局,未免有些亏。”
七人当中背负斗笠那位男子先行开口,似是有些不满。
“佛宝唯有一件,而此地却有七人,免不得到头来再起争端,再添几人,亦是无伤大雅,倒是康少主眼下,似乎颇有些急不可待的意味,难不成留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神通,留待日后算计。”
当中有人阴沉笑笑,开口时节却是很有些别样意味。
“老不死,听说你多年前险些叫人斩去颈上头颅,所幸气运不赖,躲开那最为凶悍的一刀,却是将大半下颏斩去,可惜没将你唇舌一并砍去,如今却是当着人眼前嚼舌根,当真觉得凭你这般修为,就可稳稳压住我等几人?”康宗正冷笑,言语却是丁点不留情面,更是连头也未回,压根不屑同那人起甚纷争。
贼寇背后,统共有七位身在三四境的高手,其中最不济者,亦是距四境不过咫尺,当今天下修行中人凋敝的时节,如此七人合威之甚,仅次于五绝中人,但人人皆是为佛门七妙而来,纵使胜过那位功参造化的老僧,到头来亦要再起纷争,每人心中皆是心知肚明。
眼下冯家入局,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多添一份力,忧的是多出一人夺宝。
历来是通天物可动人心,更何况是名头威能皆可于天下排着坐次的佛门七妙,为此即便是底蕴尽出,搭上千百性命,亦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