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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更何况近来诸事冗杂,尽数凑到一处,圣上若是胸中无志,断然不至这般殚精竭虑,不过既然要做有道贤君,必定苦其心志,劳其肝胆。”
小宫女感叹一声,“原以为身在此间做宫女,终日不得出宫半步,成天操持琐碎小事,已然是极麻烦的营生,却不想圣人亦有圣人忧,如此想来,却是舒坦许多。”话出过后方知失语,旋即连忙掩住唇齿,起身同一旁老人接连躬身行礼。
荀文曲却是神情并无变动,只是挑眉问言,“娃娃是谁家女子,又为何将你送入宫中?”
宫女低眉,怯生生答道,“家父原本是朝中四品,前些年因事误了职守,被贬去官位,家中并无钱财,实在难以维持,故而将奴婢送入皇城,起码不受饥寒。”
“杨虹橹此人,倒是本分得很,”荀文曲思量片刻,旋即便是叹道,“四品官位已然是不低,但俸禄却着实算不得高,身在四品却是两袖清风,难怪被人算计,想来便是困苦至极,才将你这娃娃送到宫墙以内,倒是可惜得紧。”
“雀落尘间,想不想去枝头上瞧瞧?”
老者言语和善自然,哪里还像是那位百官无出其右,顶上仅压一人的重臣。
黄袍男子猛然醒转,再瞧瞧窗外天色,费力直起腰来,愣愣瞧着眼前如砌墙堆砖一般的文书密函,上头落款名讳,一时看来生疏得很,当真是不愿再瞧。
秋日梦来也多萧索,哪怕是身为上齐圣人,亦难免俗,想当初时节,这般如海文书竹简,如何都难以轮到自个儿来批。少年时玩闹困倦,便常前去往那人住处,嗅嗅香炉当中沉香滋味,瞧那人面皮之上分明疲累,但仍旧是多有笑意的眉目,如何都令人心安许多,故而便斜靠那人膝边沉沉睡去,
而如今这万斤重担,似乎都搁置在自个儿肩头,才晓得那人当初挤出丝缕笑意,当真难比登天。
可惜生在帝王家,夜来入梦方见亲。
“如今几更天了?”男子舒展周身筋肉,起身前去窗前,汲取些许秋风当中的寒气,还未等到面颊显凉,便很快被殿内热气蒸去,没来由便有些烦闷,开口问道。
左右自有侍奉宫女,见天子起身,连忙便要前来披上件衣衫,男子摆摆手,并不愿添衣。
“如今才入更时不久,圣上若是倦了,尽早歇息才是,莫要坏得体魄。”宫女应声,身在天子左右,自知其疲倦如潮如涌,故而擅自提点过一句,倒是点到即止,未曾有丁点僭越。
男子不曾回头,仍旧瞧着窗棂以外,淡漠笑笑,“寡人歇下,何人处置案中文书。荀相自有荀相要理顺的文书奏疏,何况年事已高,怎能尽数交与他。”
“荀相已然在外等候多时,却是不愿进侧殿,言说是吹吹秋风,也能磨砺筋骨,故而秉烛在外查看文书卷宗。”
男子眉头微皱,“怎不早些相告,快请入殿,烫好热茶,莫要令荀相染得风寒。”
晚些时节,两人已然对坐,似是已然揣测出这位圣上心意,老者好整以暇,捧起手头热茶,静等后者出言。
“荀爱卿既已知晓寡人心意,何不速出良策,如此吊人胃口,恐失妥当。”男子见老者始终古井不波,率先开口,倒当真有些稳不住气息,连连苦笑。
老者搁下杯盏,起身行礼,“老臣确是不知如何此事何解,倘若皇城丢的是重宝,凭各地官衙能耐,迟早也能寻回,可若是有人出走,倒当真是难寻。”
圣人长叹,“倒真是瞒不过文曲公。”
老者微微一笑,竟是难得接下这句赞语,“其实皇子出走,也并非一件祸事,年少轻狂时时念叨北境如何如何,自然是要去到北烟泽处,虽说大皇子文采算不得极佳,可身手与修行天资,当真不凡,寻常江湖中人,断然奈何不得。若是去到北烟泽,见过那位贵人,没准当真能将圣上与那贵人之间的关系修葺不少,到那时再引皇子还归纳安,岂不亦是一桩好事。”
“北烟泽诡邪,倘若皇儿有难,应当如何?”男子竖起眉峰,而后又是突然舒缓开来,终是长长吐出口浊气,看向面皮无端狡黠的老者,“若非是知晓荀相少有与皇儿碰面,我倒真以为是荀相出言撺掇,如此看来,倒当真是两全之策。”
“虽可帮衬,仍要自保,那方亘古便有的大阵,圣上切不可闭。”老者收回笑意,面皮肃穆。
男子默然。
而后缓缓点头,话锋一转。
“不如饮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