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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们被撵出去了,心里不知怎地有一种“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触。沉默半晌,品绣轻声问道:“这事,难道老太太和太太她们都不管吗?”
“怎么管?”一直在旁静静聆听的落春笑了笑,反问过去:“且不说琏二嫂子给她们安的罪名是真是假,如今人都已经被带出去了,难道还让人把她们再带回来不成?你觉得老太太会为了几个不上名牌的丫头来打琏二嫂子的脸吗?再说,就算琏二奶奶给的理由一眼就看出是假的又如何,只要在老太太那交代过去就行了,想必老太太也不会深究这个,府里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走了旧的,又不是没有新的!至于二婶那边,她一个做婶子的,怎么好管侄子房里的事?至于母亲这边,你觉得就算母亲管了,琏二嫂子不怪母亲多事就好了,她会听吗?肯听吗?”
品绣再一次沉默了,想到前几天去大房遇到柳绿,见柳绿脖子上挂了一个菩萨挂件,好奇之下询问,她喜滋滋的和她说,家里帮她请的菩萨,她每日都在诚心祈祷,求菩萨保佑琏二奶奶早日怀孕生子,然后解了她们的“避子汤”,从而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好被抬为姨娘。当日的话言犹在耳,如今人已经出府,不知道会沦落到何处。一时之间,品绣心生感慨,叹道:“当日我们一起进府那一帮人,曾经说过永远在一起。原本我以为大家会在一处,如今看来,将来的事难说的很,这一刻或许还在府里,下一刻在哪还未可知,谁也说不准自己到底会在何处安身立命。”
一番话说得落春也心生感触,转头向窗外望去,看着窗前盛开的火红的石榴花,想起剧中一干人等风云流散的命运,发起呆来。在知道自己身处什么世界里的时候,落春一开始曾经想过要挽救贾府大厦将倾的命运,但是随着渐渐长大,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贾家之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后继无人,没有得力的男丁支撑起贾家。因为不管落春怎么优秀,怎么出色,在这个男权社会,作为一个女子,她都没有用武之地,除非她想进皇宫去一争长短。何况,她还是一个未出闺阁的大家闺秀,先天限制更大,而且年纪又小,并且因为邢夫人在贾府地位的缘故,她在府里的地位也很尴尬,且不说说不上话,就算能说话也无人听。
贾家唯一算是有那么点出息的男丁贾珠早死,那么贾府还能指望谁?贾赦那就是个不负责任,贪花好色的“老混蛋”;贾政是一个迂腐无能的道德伪君子;贾珍,一个和儿媳“扒灰”,败家毁夜的*者;至于贾家的下一代,贾蓉、贾蔷乃至贾宝玉都是无能之辈;至于贾兰,贾府覆灭的时候,尚在稚龄,现在根本指望不上。朝堂上没有能顶门立户的男子,就算后宅的女子再优秀又有什么用?何况,府里后宅的女子出色是出色了,但是在作死的道路上并不输男丁,都是够能作死的。整个贾家已经从根上烂掉了,根本无从拯救,也拯救不起。
落春这边因为纱织带回来的王熙凤赶走贾琏屋里人的消息而感慨万千,邢夫人那边虽然表示对府中的人事不再在乎,但是并不代表她置身事外,还是会关注府里的消息的,只是不会掺和进去,选择冷眼旁观罢了,而且就算她不想听,她身边的人,也会及时把消息传达给她。
王善保家的从外面匆匆进来,奔向正房,到了门口被守门的小丫头给拦住了:“王大娘,太太这会不在屋里,在花房呢。”王善保家的听了转个身,就向花房走去,来到花房,就见邢夫人拿着一把花剪,正在修剪花枝。
邢夫人看到王善保家的来了,笑着指了指眼前的一盆盛开的月季,说道:“快,看我这盆月季开花了,这么浓重的正红色,而且花朵足有碗口这么大,看着真是喜人。”目光从郁郁葱葱,香气袭人的花丛中掠过,不无感慨的叹道:“若非六丫头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我还不知道我这上面还真有几分天分。每次看到这些花草,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王善保家的看着邢夫人没有了以前的阴郁,舒展的眉眼,挂在嘴边的畅快笑容显得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心中不由得暗叹到底还是落春有办法,邢夫人嫁进府里这么些年,除了新婚的头几天,她再没有看到邢夫人这种惬意的神态,不过想到自己过来的缘由,脸上挂着的笑容凝滞了一下。
脸上陪着笑,王善保家的跟着附和了几句,邢夫人看到她的样子,轻笑出声,摇着头说道:“行了,看你言不由衷的样子,要是不想说恭维话就不用说了,我也不差你这两句。你这么急急忙忙的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王善保家的瞧了瞧跟在邢夫人身旁的丫头们,当下欲言又止,邢夫人见了王善保家的这般作态,心中明了几分,转头吩咐锦屏等人:“你们先出去罢,这儿留着王嫂子侍候就行了。”锦屏等人低声应着,放下东西,退了出去。
见跟着伺候的人都出去了,邢夫人见眼前的串红有些打蔫,拿着花剪一边剪去上面的枯枝,一边淡淡问道:“说罢,是什么事儿?”
王善保家的闻言,忙忙的上前将王熙凤的所作所为告诉了邢夫人。邢夫人听了无所谓的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这也不算什么,侄女随姑,她们王家的女人彪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我们的琏二奶奶到底年轻,沉不住气,照着她姑姑火候差得还远呢。看看我们的二太太,那手段,那才叫不动声色呢,让人吃了瘪却又说不出苦来,这才叫高杆。”一旦将原本心中一直纠结的事情放下,跳出来之后,邢夫人发现以前很多都看不清楚的事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见王善保家的张口要说什么,邢夫人轻笑一声,抢在前面说道:“行了,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只是我不需要借这件事来向我们的琏二奶奶展示我这个婆母的威严。何况,在我们琏二奶奶眼里,我这个婆婆有没有威严还两说呢。她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人家眼里没有我这个婆母,我也懒着管她这个破事。今后他们屋里的事,我们这边只管看着就是,少掺和进去。”
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拿定了主意,并且为贾琏和王熙凤屋里的事情做了注脚,从她的态度中看出,是劝转不来的,当下也不多说,改向邢夫人提起她带来的另一个消息:“太太,我接了我家大小子传来的信,说是三姑奶奶病了,因此去了一趟邢宅探望三姑奶奶……”
邢夫人的手一顿,手中的花剪差点将完好的花枝给剪下来,她放下手下的剪刀,来到放在屋角的脸架,锦屏她们早已经准备好装满清水的脸盆和巾帕放在了上面。邢夫人弯下腰,一边洗手,一面漫不经心的问道:“说罢,我这位好三妹是真的病了,还是想着借着这个由头捉什么妖了?”
王善保家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三姑奶奶只说胸口闷,喘不上来气,我说请个大夫过来看看,三姑奶奶就说她这是老病根了,就算请了大夫过府恐怕也没用,因为家里走动的大夫都是些医术平庸的家伙,只会开些吃不死人的太平方糊弄人,要想彻底根治的话,必须请医术高明的大夫好好诊治一番……”
“那她所谓的医术高明等我大夫指的是什么样的大夫呢?”邢夫人用水将指甲中沾着的泥土洗净,又拿起香肥皂,打了两下,听了王善保家的这话,不禁一笑,随即漫不经心的问道。
“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三姑奶奶说最好能请个太医过来。”显然王善保家的也知道邢三姨的要求有些不靠谱,迟疑了一下,这才吞吞吐吐的说道。
邢夫人将擦手的巾帕大力的丢回脸盆架上,冷笑一声,说道:“她倒是好大的脸,还要请太医,我这边病了,都未必有那个福气能请太医过府呢,她还真好意思,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不成?”对着王善保家的挥挥手,“不用理她,让她作去,你只要保证把养家银子按月给送过去,饿不死她就行。”
听到邢夫人的这句“饿不死”,王善保家的面露古怪之色,犹豫了一下,神色忐忑的将邢三姨的话转给邢夫人听:“太太,三姑奶奶说京城花销大,太太却还按照原来的规矩给养家银子,根本不够用。三姑奶奶说,太太要想饿死她就直说,不需要拐弯抹角,费这么多事,她会选择不给太太添麻烦,直接自我了断,进而还能给太太节省下不少钱粮……”
“哈?养家银子不够?”邢夫人一面往外走,一面打断王善保家的:“全哥如今在书院读书,一应花销都是从我这边另外支出,但是在给她的养家银子我却没有扣除全哥那一份,还是照着全哥和他们一起生活给的,明明我是多给,怎么到了她口中,却成了少给?”
回头看了跟在身后的王善保家的一眼,邢夫人又道:“纱织的表婶在落春对外出租的宅子里作厨娘,纱织的父亲负责府中的采买,他在采买的时候顺便就把那边的伙食一块买了回来,以至于那宅子每个月单伙食费就剩下不少。你家大郎和他媳妇负责邢家的采买,别当我不知道,他们也搭着这股顺风车,还不知道省下多少呢?这还不够花,给多少才算够?你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我这边给那边的钱就是这些了,再多了没有。真要想死不用和我说,直接付诸行动就是了,回头我会念在姊妹情分上给她风光大葬,别在这里拿死呀活的威胁我,没用。”
听邢夫人点出儿子和儿媳在采买上的猫腻,王善保家的干笑着,老着一张脸说道:“这,这……大郎他们也是没法子,被逼无奈。三姑奶奶每次就给他俩那么点钱,但是伙食上鸡鸭鱼肉不能少;所用的胭脂水粉也都要求是上好的;作新衣,又挑花色,又挑布料……若是按照三姑奶奶的要求,靠她给的银子哪里供应的起,偏三姑奶奶手紧的很,再去索要,十次有八次拿不到钱不说,反而招致一场臭骂,无可奈何之下,他俩只能另想办法了。”
面对王善保家的“诉苦”,邢夫人斜瞟了她一眼,脸上浮现一丝微笑,说道:“行了,你也别在这里替三妹妹哭穷了。我还不知道你们,哪怕是蚊子腿上的肉也要想办法刮下一层皮来。不过这也什么,‘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只要他俩不耽误差事,我无所谓,才没这个闲心去给你们去算这个帐,只要记得把我刚才的话转给三妹妹就好了。”
王善保家的跟随邢夫人身边多年,深知邢夫人的性子,这些年婪取财货,堪称雁过拔毛,锱铢必较,现在竟然变大方了起来,真让人难以相信。处于怀疑中的她不由得掐了自己一下,感觉到疼痛,这才相信刚才发生的是真的,看来太太是真的有所改变。王善保家的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当年犹在闺中的邢夫人来,看着当年犹如珍珠一般的少女自从嫁入府中之后开始向死鱼眼睛蜕变,她心疼,但是又无计可施,如今……王善保家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对邢夫人的这种变化,她是由衷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