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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言不符实!”

    “我想得太多了,第一次想这么多。”少剑波的感情突破了他的理智。

    “什么?”白茹意味深长地故意惊问一声。

    “没什么。”少剑波很不自然地羞红了脸,“我想让你帮我抄写一下报告,这次的报告太多太长了。”

    白茹看他那不自然的神情,这是她这位首长从来没有过的,尤其是对她自己。

    此刻她的内心感情已在激烈地开放。可是她又怎样表示呢?说句什么呢?按平常的军规当然应该答应一声“是!”可是她偏没这样,而是调皮地一笑,“那不怕同志们看见批评不严肃吗?或者引起……”

    少剑波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他的脸胀红的接近了白茹的颜色。“同志们现在正在酣睡呢!”突然他想起报告还没写好,让她抄什么呢?“噢!我忘了!你昨晚治疗了一夜,你还是得再睡觉,我的报告还没写好!你睡吧。”

    白茹头一歪,把皮包递给他。两人相视一笑。

    少剑波披着轻缓的瑞雪,来到威虎厅。

    白茹回到房里,怎么也睡不着了,虽然她睡了只不过两个小时。白茹总想在这人静的当儿,多和他谈谈,因为在袭击奶头山剑波题词时,白茹已放出了对剑波这条羡爱的情线,以后她又尽了不少的努力。尽管这样,可是这条线总是一头在空中飘荡,从今天剑波那不自然的表情中,她已确信剑波已经在伸手接住这线飘荡的那一头,所以她就想很快地把线拉得更紧。她披上军大衣,散开小辫子,戴上小红绒线衬帽,跑向威虎厅。

    她进门一看,剑波已在专心地写日记,一见白茹进来,他便抬起头来命她回去休息。可是她却怎么也不回去,并且为了表示她自己已经休息够了,故意用很低的声音,背诵着几段柔美的小诗,或递水给他,企图把他的注意力从日记上夺过来。可是剑波的注意力丝毫没受到一点影响,这个善于克制自己的青年,这一点也是他的特性。在激烈的战场上,哪怕密集的子弹从他的耳边上掠过,也影响不了他对某一个问题的深思。

    白茹越着急,他的日记越特别长,好像他要记的事专和她找岔子一样。他写了高波的生平,他这位小伙伴,勇敢的孩子。在对高波的追忆中,他已滴下了泪水,滴在日记本上,他的笔迹和泪痕,和高波的事迹将永存在他的日记本里。他又写了他英雄的战友杨子荣,这个富有惊天动地的胆魄、随机应变、智谋过人的伟大**战士,使剑波的笔尖也显出了无比的骄傲和豪爽。又写了孙达得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又写了小分队第一次滑行三百里,李勇奇率队躲过穿山风。又写了座山雕这个一辈子没人能治的老土匪。

    在他写的过程中,他的神情随着他喳喳如飞的笔尖,忽而沉痛,忽而豪爽。从他的表情中完全可以看出他在写着什么。

    白茹一旁看得真真切切,白茹用了多种方法没夺来他的注意力,而白茹精神却被他的神情吸去了。此刻她已完全被拉入对高波、杨子荣、孙达得、李勇奇等同志的英雄事迹的敬慕中去了。宽大的威虎厅内,只有剑波喳喳的笔声。

    当白茹看到剑波脸上的神情,涌出了爱的甜蜜时,又看到他的笔尖由猛烈豪爽而转到温细柔默时,又看到剑波蠕动的笔像是写了“白茹”

    两字时,她知道他已是在写自己了。于是她轻手轻脚地慢慢地要靠近一点,想偷看看他写自己些什么。可是尽管她是偷偷的,但好像她的行动被剑波早就发觉了一样。他故意把日记本老用左手挡着,她一点也看不见,越看不见她就越心急,越心急就越想偷看。她几乎已挪动到剑波的拐肘上了,可是剑波的手把个小日记本遮得严严实实,仍是看不见。

    突然嘭的一声,她把桌上的水碗碰掉地上,吓得剑波一怔。白茹急速地退了两步,调皮地向剑波瞅了一眼,“写得太多了!还不休息一下呀?”

    “写日记,等于休息。”

    少剑波用左手一掀日记本,含有羞容地微微一笑,再没吱声。可是他那温柔的眼睛已盯着白茹的脸,在想说什么。想了一会儿,他突然好像很认真地道:

    “哎!白茹,我忘了一件事,你去伙房告诉杨子荣,如果山上还有葡萄酒的话,今天可以让同志们喝点,特别是李勇奇他们。今天是大年初一,开开酒戒,你看怎么样?”

    白茹调皮地道声:“你们当首长的决定,与我有什么商量的!”

    “那你就去告诉他。”

    “是!首长同志。”白茹拉着长腔答应着。一边向外走着,一边回头嘟囔道:“你就说不让我看算啦!何必想出这么个花招呢?”说着跑了出去。

    少剑波见白茹被支出去,微笑地看着她灵巧的背影自语一声:“小丫头!心眼真多。”

    少剑波在甜蜜而焕发的神情中,大写了一阵,写毕把日记本向桌上一阖,便走出威虎厅小解。

    正在这时,白茹连蹦带跳地奔回来,她一看剑波不在,又见日记本在桌子上,便蹑手蹑脚地走到桌子旁,怀着一颗火急的心,要看看剑波到底写了自己些什么。她翻开那日记本一看,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看那开头的一行写着:

    “万马军中一娇娜,”

    可是最后“娇娜”二宇他又把它涂掉了,并且下面还加了一个批语说:“这两个字有损于她的形象,但是用什么字呢?”

    白茹看到这个批语下面乱楂楂地点了一簇黑点,有的点上的纸已被钢笔尖所戳穿,这显然是剑波在构思找适合的词句的无意中戳点的。

    再往下看又有这样的一个注语:“东北的群众对小女的爱称是‘小丫’,对!就用‘小丫’。这对她这样一个人人喜欢的小妹妹来说,再合适没有了!”

    白茹的脸一红,心一热,翻过一页又往下看,“呀!原来是首诗。”白茹一行一行地看下去:

    万马军中一小丫,

    颜似露润月季花。

    体灵比鸟鸟亦笨,

    歌声赛琴琴声哑。

    双目神动似能语,

    垂髫散涌瀑布发。

    她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她是晨曦仙女散彩霞。

    谁信小丫能从戎?

    谁信小丫能飞马?

    谁信小丫能征战?

    谁信小丫能万里剿讨动杀伐?

    雪埋北**令动,

    谁都嫌她太娇娜。

    小丫利词志不贬,

    随军步履不要马。

    小丫小力佩小枪,

    囊负灵丹雪原踏。

    山险涧恶人如堕,

    林恐雪怖胆如炸。

    野兽蜂蜂多赛蚁,

    恶匪凶凶毒似蛇。

    容颜仍赛月季花。

    奶头飞跃千尺狼牙涧,

    威虎飞滑万座奇山峡。

    蘑菇爷爷誉她是“灵芝”,

    夹皮叔叔誉她是“女侠”。

    冰天雪地大气凝,

    寒气刺骨如刀刮。

    勇士身僵神冻衰,

    足溃手裂难征杀。

    怎不使人双眉皱,

    怎不使人两手搓。

    小丫雪地觅妙药,

    彻夜不眠施医法。

    灵丹一敷溃痕愈,

    勇士体健心开花。

    她是雪原的白衣士,

    她是军中的一朵花。

    她是山峦丛丛的一只和平鸟,

    她是林海茫茫的一个“小美侠”(我也这样称呼她)。

    漫天风雪寻常事,

    奇荒闯阵荣春华。

    轻笔淡描小丫谱,

    雪乡我心……………………………………

    “这些该死的删节号!”

    白茹看到这里,全身上下,从头顶,到脚跟,和她的心一样,热得连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跳动。只是对着两行半删节号,不满不快,亦躁亦烦,她小嘴咕嘟着:“画龙点睛,只在一笔,他却删节了个鳞甲纷飞!”她的眼睛紧盯向最后的两行半删节号,她刚想:“这最后两行半,为什么用删节号把全文结束了呢?”突然听到剑波的脚步声,她急忙阖好了日记本,刚一回身剑波已跨进门来。

    白茹已经完全了解了剑波对她的心,便故意调皮地行了个军礼,“报告二○三首长,奉您的命令,任务完成。”说完她噗哧一笑,心想:“我看看这个小首长下面的删节号内,到底是些什么?”

    少剑波微微一笑,一面收拾日记本装进皮包里,一面把钢笔插在衣袋上。然后搓了搓手,把脸转向一边,微笑地站着,若有所思地想着什么。

    白茹见他不语,便总想用句话来引他,但心里话千头万绪,总不知说什么好,想来想去问了一句实在不关痛痒的话:

    “二○三首长,你的日记写好了吗?”

    少剑波没直接回答,却批评起她的语法来了:

    “你这句话修辞极不恰当,既然称二○三首长,下面就不应该用‘你’字……”

    “哟!”白茹调皮地一噘嘴,“当小兵的大老粗,哪能讲究那么多的语法修辞呀!”

    “既然用‘你’字,就不需要称二○三首长。”少剑波说完脸上略有点红。

    “这是军规呀!”

    “休息时间,军规不讲也无所谓。”

    “谁敢在你跟前不讲军规!”白茹故意把个“你”字,说得又重又长。

    “我也不是要求所有的时间,所有的人都那么严格,特别对……”这话虽然很平常,但此刻少剑波说得是那么吞吐,同时后半句他又突然锁住了。

    白茹看着他那不自然的表情,又想把他删去的句子引出来,便向剑波跟前凑近一步,“你以往对我在所有的时间都是这样要求,我对你这要求现在竟成为条件反射了,一听你喘气,我就得急忙检查军容。你甚至把我的小辫子都管束得不敢有一点松缓的时间。”

    少剑波听白茹这么一说,蓦一回头看到那顶小红帽下披散着蓬松的黑发,瞬间他的视线又和黑发环抱中的那对好像能说话的眼睛相碰,他心中一热,顿时脸上通红。

    “我的小辫今天解放了!怎么样?你允许吗?”

    少剑波略一转身,不吱声,只是抿嘴微笑,看样子心里有许多话,却被他那庄重的嘴唇封住了。

    白茹看到他那腼腆的样子,和他内心相矛盾的表情,不觉笑道:

    “你说话好不好别带那么多的删节号,那些号带得太多了,却象征着不够……坦白……”

    少剑波只是微笑不吱声,他觉得白茹在他跟前,给予他无限的安慰和甜蜜,如果是往日他又要撵白茹快休息快离开他。可是今天不知是哪来的一股力量,使他内心就怕白茹走开。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再加上刚才短短的几句对话中又觉得有点失言,更使他不敢张口了,只是在那里默默不语,整整笔尖,看看金表。

    白茹呢?日久积存下的满腹的内心话,此刻已塞满了喉咙,挤满了牙缝,涌满了舌尖,只想引着剑波开头,她就要全部倾吐出来。“可是这个不知情的‘娃娃’,他什么都不说!

    真气人!”白茹想着,恨不能把他的嘴扒开,掏出他封在舌尖上的话。

    室内静静的,只有表声,和他俩的呼吸声。

    终于白茹的声音突奇了这不自然的寂静。她的话在嘴边转了几个***。终于突唇而出。

    她是这样开头的:

    “我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军事的政治的都行。”

    “生活的不行吗?”

    “也未尝不可。”

    白茹抿了抿嘴唇,看了剑波一眼,低下头道:

    “我看好了一个人,或者说我爱上他,更确切一点说,我倾心地热爱他,他全身从容貌到灵魂,从头上到脚下我没有一点地方不爱他的,在我看来他简直是天下第一人。”

    “那你太幼稚了!”少剑波故意装着不以为然的样子,还是在摆弄钢笔。

    “我一点也不幼稚,我相信我的爱是完全对的,可是我又恨他!他真惹我生气。”

    “那你又太矛盾了!为什么爱他还恨他?”

    “正因为矛盾,所以我才问问你呢!”白茹撇了剑波一眼,“我恨他自高自大,瞧不起我;他老看我是个‘小丫’!在他的眼里,好像我这辈子也不会长成大人一样。他又不直爽,又不坦白。重男轻女!……”

    “你这么一说这个人简直太坏了?”少剑波的脸一红。

    “谁说不是呢?我说你听听他多么轻视我。”白茹一把夺下剑波的笔,朗诵道:

    “谁信小丫能从戎?谁信小丫能飞马?谁信小丫能征战?

    谁信……”

    “我把你这个调皮的小丫头……快闭嘴……”少剑波满脸赤红,急忙立起身来,去拿自己的日记本。一面说道,“我把你这个满处钻的小白鸽,偷看我的日记本,好哇……”

    “谁偷你的日记本来着?我是偷来一颗心!”

    “没羞!没羞!……”

    “我没羞?哼!”白茹是那样高兴,用手指刮着她那绯红的脸腮,“在日记上写人家才没羞呢!”说着她两手一阖,又朗诵道:

    “万马军中一小丫,颜似露润月季花!”

    剑波羞得急忙绕过桌子要去堵白茹的嘴。白茹灵巧地一转,又笑着朗诵道:

    “漫天风雪寻常事,破荒闯阵荣春华。”

    “小白鸽!你……”

    “哎呀!真稀罕,我这个小白鸽快被人叫‘老’了,今天才听见你叫第一声。”

    “噢!拜年了!……”

    刘勋苍的高大洪亮的嗓门,在威虎厅外高喊。

    剑波和白茹一起向厅门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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