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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店小二自然知道这是顽笑话,嘻嘻一咧嘴并不在意,手脚利落拿了黄纸和麻绳将点心一样一样包好。两人站在大堂里头一问一答,却不知站在楼梯口偷听的中年男人早己心如刀割一般。
裴大将军原先还不信女儿裴凤英的话,总觉得她为了搭救丈夫出来满嘴胡诌,不见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还会活转过来?所以回来这几天他也不去故意打听,专门在京城军官们出入的地方瞎转悠。结果在京卫司第一眼看到裴青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妹子裴明兰的亲生子。
那副低下头时的浅浅笑容,抬头看人时左边的眉毛依旧喜欢挑高一点。这孩子的相貌的确与少时大不同,面庞棱角分明皮肤黑了许多,往日的斯文俊秀不剩半分,走起路来更是龙行虎步顾盼生威。但是只要与他相熟的人,认真打量过几眼之后必定会认出他来。
看着那孩子称个点心都只敢称个一两,可见日子过得不是十分富裕。也是,京城的人情往来同僚上峰之间的打点,样样都需要银子。他二十八岁就任了京卫司正四品指挥使,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偏偏他性情硬气,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一封书信往来。
裴青正把包好的点心拿在手里,转身就见面前站了个高大威猛的男人。那人双目含泪怔怔地望过来,见他半天不说不动,终于低下头哑着嗓门苍凉问道:“我知道对你不住,可是这么多年了你连一声舅舅都不愿意喊了吗?”
二楼的小雅间里,两个老兵守着门口,十几年未见的舅甥俩第一次坐在一起说话。
裴大将军戌守甘肃多年,见惯生死早就是一名铁铮铮的硬汉,此时泪水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噼啪往下掉,一双大手顷刻间就把双眼搓得通红。裴青看得一阵唏嘘,心底的郁气忽然消散许多,将热茶注满后推至男人面前轻劝道:“舅舅喝茶!”
裴大将军眼泪掉得更凶了,良久才开口问道:“说那些虚的没用,你表姐做的那些事舅舅也无脸多说。当年你活了下来,那你娘呢?她还好吗?”
裴青手中一顿,低声道:“我娘心头本就抑郁难当又受了重伤,只挨了半个月就去了。那座山寺狭小没有地方安置,我就做主将她火化了装在瓷罐里,跟着我一路奔波。在广州遇到了我的恩人,在那里生活了几年。后来见那里民风淳朴风景秀美,就将她安葬在一处山脚之下。”
裴大将军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般扯着袖子呜呜地哭起来,顿足哽咽道:“我就是个瞎子傻子,因为隔得远就由着赵江源那老匹夫欺辱你娘俩,听闻消息之后我骑死了好几匹快马赶回京城,却是什么都晚了。我人蠢笨,还信了他的胡诌说是你娘性情刚硬善妒,不愿与人共侍一夫才自愿下堂求去。”
满面泪痕的男人哭得一脸的狼狈,赤红着一双眼道:“我事后越想越不对劲,你娘下堂求去也就罢了,赵江源怎么还要在族谱当中驱除你这个原配嫡子?只是你娘俩跌落山涧连具完整的尸骨都没有,一时间觉得心灰意冷。觉着把事情闹大争出个输赢又如何,我就是将赵江源生生杀了剐了你们娘俩也回转不来了。”
裴大将军一口一个赵江源,一口一个老匹夫,这份同仇敌忾让裴青却听得尤其亲切,多年未见的生疏也少上许多。男人抹了一把脸有些难堪地问道:“七符,你舅母和凤英表姐见利忘义为人浅薄就算了。但是你连亲舅舅都信不过吗,你小时候还骑在我脖子上玩耍过呢,怎么这么多年连一个口信都没有?”
裴青神色晦暗,无奈低声道:“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姐翻脸成陌路,转眼就另嫁他人。亲父更是无情无义,为个外室连休弃原配杖杀嫡子的事都做得出来,我实在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裴大将军心中又是酸涩又是难受,脸色呆怔半响后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定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罪,放心吧以后有舅舅护着,起码在仕途上会走得平坦些。京中人多嘴杂派系林立弯弯绕也多,咱们武人不兴这套。你跟着我去甘肃吧,以你的聪明才智至多三年就能接替我的位置。”
裴青心下感动,将桌子上的蜂蜜炒核桃捏碎取出核仁道:“我娘说,我这个喜欢吃甜食的习惯大概承自于你。她还说外祖父不过是一参将出身,您如今却是正二品大将,也是自个摸爬滚打出来的成就。我在京卫司很好,若是有需求定会去找您!”
裴大将军见他这副看着和气实则硬气的模样又想起早逝的妹子,忍不住又掉了一回眼泪。
他眼睛无意间一睃就望见那摞叠得整齐的点心,心想这孩子明明手头拮据得只能给家中的孩儿买一两的糕饼,却半点字没有多提。这孩子跟他母亲一样心高气傲,怕是也不会平白无故接受别人馈赠的金银。于是暗自下定决心,悄悄地为这孩子做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