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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将这声吼叫淹没了下去。
然而片刻后,当这个浪头撤回时,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一个干瘦的人影却悄然从海面上露出了头。
“哗啦啦……”
电影的镜头在这个时候切换为了远景。
昏暗的海边,两个逆光的人影相对而立。
一个身子笔挺,站在浅水的海滩上;另一个佝偻着脊背,但却稳稳地站在海浪中,坚定得像是一块深深扎根于此的岩石。
这一刻,银幕前的陈薇忽然便流泪了。
她不知自己是感动于这个受尽苦难的父亲终于挺过了方才的难关,还是感动于这个萍水相逢的小伙子,用这一声“爸”唤回了他继续活下去的信念。
陈薇看见曾帅打开了摩托车的车灯,为雷泽宽照亮了一条返回海边的路。
柔和的背景音乐,伴随着海浪的波涛声,从放映厅的扬声器中悠扬地传了出来。
“回家的路,数一数一生多少个寒暑”
“数一数起起落落的旅途,多少的笑,多少的哭”
“回家的路,数一数岁月流走的速度”
“数一数日子有哪些失落,又有哪些满足”
“……”
歌曲声中,雷泽宽迎着耀眼的灯光,在海水中艰难挪动着身体,一步步朝岸边走去。
他一路走,一路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这个鬓发斑白、满脸沧桑的中年男人,这一刻,哭得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
放映厅中,陈薇听着这段背景音乐,看着银幕上失声痛哭的雷泽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她用余光瞥着周围的其他观影者,瞧见不光是自己,有许多人都留下了眼泪。
这一刻,陈薇竟有些说不好这个故事到底是治愈还是致郁。
她感觉,自己这一刻似乎有些与雷泽宽共情了。
人类有时候脆弱得无法想象,但有时候又坚强得难以置信。
最绝望的时候,需要的往往就只是这一声呼唤,就能渡过难关,继续倔强前行。
人生如此多的磨难,将我一一击垮。
但哭过之后,我仍要咬紧牙关,继续坚强地活下去,并回之以颜色。
这才是强者的人生。
两人离开海滩后,曾帅带着无处可去的雷泽宽回了自己的修理铺。
他问起雷泽宽下一步准备去哪里,对方沉默了片刻,答道:“找个城市,一边打工,一边继续找儿子。”
然而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上路,曾帅关了自己的修理铺,骑着摩托车,跟他共同踏上了这趟寻亲之旅。
——既然雷泽宽至今还在找他被拐走十五年的儿子,那曾帅这个被拐走十八年的人,也可以试着去找一找自己的父母。
说不定,他们也正像雷泽宽一样,四处寻觅着自己。
……
二人一路走,一边打短工赚路费,一边走走停停地从闽南来到了蜀中。
这边的一个村子里有人发布了信息,说18年前曾经走失过一个男孩,而这个村子的村口有竹林,还有一条长长的铁索桥,与曾帅儿时的记忆十分相似。
两人来到了村口,雷泽宽问他,是否还有印象。
曾帅溜溜达达地走在铁索桥上,看了一圈,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一过来,就知道这里不是我家。”
他指着周围的环境,道:“我家没有铁路,也没有这道大沟,也没有山。”
说话间,曾帅伸手摸着铁索桥上挂着的满满的小锁头,笑道:“这里还是个旅游景点啊,这么多人在这儿挂锁头。”
雷泽宽也随之无奈地笑了笑,道:“倒不是景点,但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还有难得的铁索桥。”
“很多年轻人喜欢来这里拍照。”
“首先有人提供了这边的线索,可能也是因为这座桥……”
正说着,他见曾帅扶着栏杆,在铁索桥上蹲了下去,以为他对这趟行程失望了,连忙也俯下身来,安慰道:“不是就不是,很正常的。”
“你看,我找了十几年,你才找了多久?”
然而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曾帅从随身的胸包里掏出了一根铁丝来,弯了弯,插进了其中一个铜锁的锁眼里。
雷泽宽不禁一呆,问道:“你干嘛?”
“撬下来啊。”曾帅一边鼓捣着锁眼,一边淡定地道,“这好多都是铜的,挺值钱呢。”
“啪!”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这个小铜锁已经轻易地被撬开了。
“喂!”眼见曾帅真要把小铜锁拿走,雷泽宽神情愕然,连忙伸手去拽他,道,“你不是吧?”
“来这里挂锁都是求姻缘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懂不懂!”
曾帅抬起头来,讶然道:“和尚招你惹你了?为什么要拆人家的庙?”
雷泽宽:“……”
“别拆了,走了!”他索性也不跟曾帅讲道理了,直接拽起他往铁索桥下走去,怒道,“我跟你说别拆了!”
“……”
曾帅第一次失败的寻亲之旅,最后有些滑稽地落下了帷幕。
放映厅中的观众们也随之善意地笑了起来。
二人很快又到了下一座城市,打工、贴传单、发扑克牌,摩托车驶过很多地方,见了各种各样的人,闹出了一些笑话,也收获了一些暖心的回忆。
两人途径一座夜市,曾帅无意中见到了一对行色匆匆的夫妻,抱着一个哭闹的小女孩,出于连日来对寻亲的警惕,他追上去多看了几眼,离开了雷泽宽的身边。
正在街边买饭的雷泽宽一回头,不见了曾帅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曾帅,曾帅!”
他饭也不要了,急匆匆地穿梭在夜市之中,大叫着曾帅的名字。
“这儿呢,叔!”
好在,刚走了没几步,曾帅就听到了他的叫喊,又折返回来,哭笑不得地道:“叔你急什么?”
“我多大的人了,还能走丢?”
曾帅刚想要调侃两句,然而,瞧见雷泽宽失魂落魄的神情,以及通红的眼眶,顿时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叔,我错了,对不起。”
曾帅垂下了头去,老老实实地跟在了雷泽宽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