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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邵树德又看向八郎邵端奉。
只见他擦了擦眼泪,与母亲告别,然后又走到邵树德身前,道:“阿爷,儿一定治理好护圣州,让当地百姓都崇敬我。”
张策闻言,捋须而笑。四十多岁的人了,心底竟然涌出一股冲动。
蝇营狗苟大半辈子,是不是虚度年华了?早年读的诗书道理,是不是全扔在社会的雨雪风霜里了?本心,竟然还不如一个少年坚定,惭愧啊。
邵树德亦笑,让人牵来一匹小马,道:“你十二岁了,已是男儿。草原不怜悯弱者,不可怜没本事的人,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当然好,但首先得让他们服你。来,骑上这匹马,一路去到护圣州。”
热血少年被忽悠地找不着北,大声应下,熟练地翻身上马。左右寻了寻,居然没看到弓梢、刀剑,顿时有些急。
邵树德哈哈大笑,赵玉也破涕为笑,一时间倒冲澹了离别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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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东南会川乡邓村,吕兖也告别了家人,跟着一群德州来的土团乡夫上了路。
“全忠,这次本不用征你,我将你报上去,可曾怪我?”坐在一辆粮车上,吕兖问道。
“先生是有大学问的,跟在身边学习,挺好的。”耶律全忠答道:“况且,此番跟着算账,倒也没什么危险。”
吕兖颔首而笑,道:“古来征战,首重军粮。今后你即便当了官,也要学会算术,不能被猾吏给蒙蔽了。”
“是。”耶律全忠恭敬应道。
他是苦孩子出身,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少年。计毒莫过于断粮,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也是粮草。治理一方的时候,大部分的工作,其实也是围绕老百姓的吃喝来做文章。吃喝不好,就有民变,就要造反。
此时的驿道之上,由远及近,目力所及之处,全是密密麻麻的车辆。
小车载粮二十余斛,大车载粮三十多,富饶的河北大地产出了最优质的粟麦,而今都一一送往临渝关外。
驿道旁侧躺着许多马车,粮食洒了一地,鸟雀欢快地啄食着。每见到人靠近,又呼啦啦飞去,但只在不远处盘旋,始终不肯离去。
耶律全忠看到了岳三郎。
他正在地里忙活,远远朝他招手。
他兴奋地回应了下,情绪突又低落了下来。
涂二家空荡荡的,柴门紧闭,不见人烟。地里也长满了杂草,显是许久没打理过了。
是啊,涂二去年死了。他还未娶妻,连个子嗣都没有。他一死,这个家就算绝户了。听岳三郎说,过阵子会有一批灵州来的移民,或许会有人占据涂二的宅园和田地吧。
耶律全忠又想起了自己,同样未娶妻,若他死了,连烧纸的人都没有。家里的房子、田地,大概也会被朝廷收走,重新分配给新来的关西移民。
这世道!
“叮铃铃……”身后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铃铛。
耶律全忠转过头去,却见一群蕃人模样的汉子,挎着弓刀,兴奋地东行。
马鞍旁边,似乎还挂着许多食水。
自备粮械,随军出征,这是尚未完成编户的幽州部落。
马铃悠悠,带着欢快的节奏,一如他们主人的心情。
唉,一拨又一拨的人出关送死,如涂二那般。
富贵那么好赚吗?
这次是打渤海,可是要攻城的,死伤可能比打契丹还大,而且大得多,不知道这些人兴奋个什么劲。
粮车上了一处高坡。
耶律全忠扭过头去,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后方。
好壮观的场面!
青黛色的幽州城墙外,旌旗林立,鼓声隆隆。
武士组成的长龙在缓缓游动,然后立定。风中隐隐传来喊杀声,气透云霄,连不远处的麻雀都被震慑了,吓得冲天而起。
驿道一眼望不到头,车辆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车辆旁边,灰黑色的人影起起伏伏,脚步不停。阳光偶尔洒落,映射出了一片刀刃的寒光。
有些性急赶路的蕃人骑士,直接从麦田里横穿而过。头人气得破口大骂,直接一箭射过去,吓得骑士又走回大路。
土团乡夫们互相聊着下流的段子,有时候甚至自嘲,出征回来后,突然就多了一个孩子,惹得众人哄笑不已。
其实也不是很亏嘛!女儿养大了,出嫁之前可以帮家里干活,出嫁时也能收一笔聘礼。
儿子那就更赚了,反正不可能给他分家产的,就当不要钱的长工呗。家里那么多地,还有牲畜要照料,忙都忙不过来,急缺人手。
耶律全忠其实很佩服他们。
在这个征伐不休的世道中,被锤炼出了强韧的意志,比契丹人还坚忍耐战,行走在路上,仿佛灰色的牲口般吃苦耐劳。
同时又具有乐观的品质。
年复一年的远征,无论结局是欢笑还是泪水,都默默承受了。有时候还能苦中作乐,开一些玩笑,维持着不低的士气。
阿保机败得不冤!
天空传来一阵雁鸣。
耶律全忠举头望去,目光仿佛附在了大雁身上,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苍茫大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建极八年三月十五,铁林、天德、银鞍等军及蕃部兵马十余万,兵分三路:一路出临渝关东行,一路自檀州北上,一路过蓟州,经长夏宫东北行。
三路人马浩浩荡荡,遮天蔽日,以灭国的气势,杀奔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