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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将军和其他几位郡守,在西侧合一军……”
“你想独立成军?”薛常雄迅速警觉。
“是。”曹善成昂然来答。“下官想要便宜行事……”
薛常雄当即冷脸。
陈斌瞥了一眼,扭头看向曹善成:“曹郡守可得了东都私下嘱咐?还是说咱们接到的东都文书不一样?”
张世遇没了,河北地界上薛常雄根本不需要顾忌谁,闻言眉毛竖起来,毫不客气的盯住了这位刚刚抵达的清河通守。
曹善成无奈,只能强压不满,转而看向了陈斌,微微拱手:“陈司马,在下没有接到专门文书,只是个人建议……须知道,贼军深沟壁垒,畏缩在般县和平昌之间,营寨坚固,届时大军猬集,时间紧迫,反而不好轻易调度,平白浪费军力,与其如此,不如早早分兵,从豆子岗穿过去,自侧后方夹攻……”
“曹郡守怎么自相矛盾?”陈斌闻言失笑。“你既然说了,贼军是在般县和平昌之间摆了个大营寨,那几十里宽的战线摆着,为什么又担心浪费军力?而你既知道时间紧迫,为何不以我河间军主力做突破,后续郡卒随之扫荡深入,反而要浪费时间在西面集结?至于辛苦穿越豆子岗,你不知道凌汛之下他们本就是孤军吗,何必多此一举,从后方去?”
曹善成微微一怔,尚未驳斥,那边便有许多河间军的将领们大笑起来,嘲讽之态浓厚。
笑声中,钱唐置若罔闻,依旧喝酒,曹善成却被气得够呛,干脆勐地拍桉质问:“陈司马在玩什么口舌?浪费军力是担心人多不便指挥,跟战线宽窄有什么关系?西面几个郡本就出发的晚,如果无人监督催促,任由他们各行其是,怕是根本赶不上,不做集结才是浪费时间!至于自后突袭,那是为了打一个措手不及!”
陈斌眼皮一跳,心中一愣,立即去看薛常雄,却发现薛常雄早已经面色铁青,回头便欲继续言语。
曹善成也强压怒气,准备与对方辩驳。
孰料,就在此时,那一直没吭声的钱唐忽然起身,就在将一瓶酒砸碎在了地上,勃然发作:“朝廷郡守来拜会行军总管,一群中郎将怎么敢像猴子嘻嘻哈哈一样拦在中间,军中没有阶级法吗?!还是大魏朝廷已经亡了?!”
嘈杂声忽然消失不见,满堂鸦雀无声,继而许多人都面色涨红起来,羞愤交加。
薛常雄也缓缓站起身来,盯着钱唐来看:“钱通守好大的脾气,你既知阶级法,那我问你,你来我营中,为何反而无礼?”
“我来你营中是为你私人吗?”钱唐冷笑一声,丝毫不惧,反而起身迎上,却越过了阶级法的话题。“薛总管引军平乱,我们这些地方郡守如下属一般过来,一则是为大魏朝廷;二则是职责所在;三则为境内生民……关薛总管私人什么事情?如何便要恭顺如家仆?”
薛常雄此时已经后悔明知此二人心怀怨恨却还那么轻视了,以至于惹出麻烦来。
旁边陈斌看到,无奈叹气:“诸位,诸位,我说几句……我是监军司马,这是正经的犒军宴,如此嘈杂无序,自然是我不对,未能给两位郡守相衬的位子,让大家打扰到了两位与总管的言语也是我的不对……但两位郡守也要讲些道理,你们来的那么晚,大家都已经三五分酒意,而且桌桉那么密,要给两位腾位子,便是要大家一起往后挪?这算什么呢?还请两位多多谅解。”
软话一出来,气氛到底稍缓,曹善成也似乎不准备计较,只是去看为自己出头的钱唐。
而钱唐冷笑一声,却做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只见他毫不犹豫,大袖一挥,直接将自己面前那临时加的几桉上方酒肉一扫而空,然后当场扛起来,走到了正中间薛常雄的几桉正对面,再放了下去。
然后复又折回,将曹善成的几桉如法炮制,摆到了陈斌这个监军司马的对面,然后兀自坐到了陈斌对面,并回身做请,让曹善成去跟薛常雄面对面。
众人目瞪口呆。
但曹善成顿了顿,还真就走过去,坐了下来,然后就在薛常雄当面继续来言:“薛总管,恕在下直言,我久在地方,晓得贼军的章法和习性,这些人,哪怕是兵强马壮做了整编,也都有些特性是改不了的……一则,军营生活少,害怕突袭;二则,头领各怀心思,只要一个动摇,往往便会引发全线动摇;三则,训练日短,物资人员调配总讲人情,不讲法度……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必从一面全线来攻,只薛总管跟我兵分两路,然后各自集中精锐,轮番勐攻,昼夜不停,待其疲惫,必然突破,一旦突破,便深入其中,追着一处不放,则贼人全军必溃!如此,便能对得起国家和朝廷了。”
说完这话,曹善成就在几桉之后,大礼相拜,以作恳请。
而一旁钱唐一声不吭,只是去看身前陈斌。
陈斌瞅了瞅钱唐,又去看地上的曹善成,心思微妙,却也不言语。
过了好一会,薛常雄忽然笑了一声,目光扫过被盯住的心腹陈斌,越过了自己几个茫茫然的儿子,最终看向了座中的罗术:“罗将军,你素来知兵,你觉得如何?”
罗术自然晓得对方心意,当即叹了口气,然后正色拱手回复:“回禀大将军,我觉得曹郡守说的是有道理的……但他的方案却未必妥当……不说别的,若说分兵它面,再集中精锐做突破,天下还有比我们幽州突骑更好的选择吗?便是要下马作战,我们也比他们更快一些!所以,我委实不晓得,为什么一定要此时便分兵?不能等到大军压上,让大将军根据战况再行调整部属呢?”
薛常雄满意颔首,便居高临下去看身前曹善成:“曹郡守,你听到了吗?我不是不能分兵侧击或者绕后……但是现在有幽州突骑在此,便是绕后也用不到你来组织几郡郡卒行事。”
曹善成抬起头,终于言语艰难起来:“但正面猬集大军,行动不便,从后勤到指挥再到出兵调度,都容易出岔子。”
“无妨。”薛常雄昂然以对。“那是你没打过大仗,我却是见惯场面的,于我而言,手下兵马多多益善。”
曹善成终于不能再说下去。
他没有心服,只是意识到,再说下去只会适得其反而已……那黜龙贼在传单上说的一些话根本就是真的,没有张世遇,地方上跟薛常雄根本无法有效合作。
甚至,仅仅是因为自己是东都曹皇叔提拔的人,因为自己出生低微,人家就天然不愿意听信自己。
另一边,薛常雄见状,只以为对方服软,便重新展颜,要人给曹善成摆好几桉,上酒上菜,同时强调,西路诸军一定要来到他麾下汇合听令才行。
陈斌站起身来,也准备让人给钱唐重新布置。
然而,钱唐冷笑一声,站起身后,招呼都不打一个,直接在薛常雄再度发青的面色前转身离开了。
走出宴席所在民宅大堂,身后复又热闹起来,钱唐望着头顶双月,心中茫然。
他之所以过来,本质上是因为接到了老上司曹中丞的亲笔书信,信中要他相忍为国,尽量协助,结果来到之后,眼见着因为曹善成进言引发了一场闹剧,而闹剧中从主帅到援军,人人都有自己算盘,不由再度心生鄙夷。
唯独走了出来,却又恍然大悟,自己今日行至,也就是所谓相忍为国与勃然发作,不也是单纯私心所致吗?可曾有半分从根本上,出于某种原则来做考量呢?
天下事,最难的便是公私了吧?尤其是眼下这个时候,大厦已倾,人人皆有考量,连公是什么都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