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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靖摸了摸下巴:“没有?还是不敢?”
“没有没有!”老农夫赶忙改口。
“好吧,那便不打扰老丈了。”
周靖也没说什么,趟着泥,扭头便要离开。
见状,老农夫踌躇了一下,忽然从背后叫住周靖,小声道:
“这位汉子,虽不知你从何而来,可你若想寻吴家庄晦气,还是打消念头吧。他们府上五六百庄客,哪里是好相与的,又常常孝敬县太爷,便是想去告官,也无门可入。何况吴家大儿将来可是要考取功名的,这是一家的贵人。”
“老丈说的有理。”
周靖点点头,没有继续搭话。
他走出田地,心里暗暗寻思起来:
‘四号使徒是个暴烈叛逆的性情,不论后果也要做到所谓的替天行道,可替的是哪个天,行的是哪个道,这又怎么理解?达到什么程度才算暴烈?’
这吴家庄是地主大户,阶级成分不用想,肯定是剥削者,家产越丰、出手越阔,意味着剥削越狠。
他虽然对封建时期的地主阶级没有好感,但地主阶级存在,确实有其历史原因,甚至算是维持封建社会秩序的一部分。
这样的目标,若是没有明晃晃的为恶,那究竟属不属于四号使徒“替天行道”旳对象?
周靖并不是特别确定。
毕竟对方没招惹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对他还算礼待,大家相安无事。
按照主世界现代人的观念,明哲保身、独善其身才是上道,何必没来由主动惹事。
周靖虽厌恶吴家太公的癖好,可他也不知在这个世界的社会风气中,这种癖好是不是正常的。
抛开这方面的因素,人家老太公还挺会做人,乍一看不似恶人。
而且,这村子颇有人气,吴家庄显然是维护当地秩序的顶梁柱。
如果将其掀了,不止是推翻了一个地主豪绅,更是推倒了当地运转多年、大家都习以为常的秩序。
周靖如此想着,不禁对四号使徒的人生目标,有了点新的理解。
“天街踏尽公卿骨、替天行道,这两个目标融合在一起,四号使徒所谓的造反,恐怕不是推翻一个王朝那么浅显,而是将所有剥削阶级视为仇寇,却不管他们对维护秩序起到什么作用四号使徒做这种事,不是为民出发,也没有必要为民出发,而是单纯秉持着不知变通的‘道义’,严格来说,这是反贼中的反贼啊”
“而这世道,真正的大恶不会以恶人面目示人,他们溶于秩序,依附于秩序,时常摆出一副好人面孔,施加恩义,用周到的礼数来伪装自身,迷惑他人他们把自己变成秩序本身,使被剥削成为世人习以为常的常态,他们将自身与部分阶级的民众绑在一块,要是大家得益则自己也能得益,要是有风险则转嫁给下方——虽说这本身就是社会运转的规律,可在四号使徒的眼里,恐怕这些事物存在即是原罪。”
周靖脑海闪过一个个念头,随后心里有些忧虑。
亲自穿梭的时候还好,可一旦进入放置模式,那便是放虎归山,就算设置保守的放置方案,可只要四号使徒依个性行事,那就不知会搞出什么事来。
‘如果真是这种情形,那四号使徒当下的实力,还真不够造的,需要加紧练武,才能真正自保。’
就在他沉吟思索时,忽然一阵喧闹声传来。
周靖回过神,抬眼望去,发现不少农夫扔下农活,汇聚向一個方向。
他眼神一闪,也跟过围观。
很快,周靖随着人群来到村外一片草舍,这里正聚着许多人,喧闹不已。
外面围了一群农夫,正在指指点点。
里面则是十几个吴家庄客,簇拥着一个壮实青年。
这壮实青年挥舞马鞭,正啪啪抽打着几个瘦弱村夫,打得人惨叫连连。
这几个挨打的村夫满身血痕,却不敢反抗,嘴里苦苦哀求:
“求你再宽限几个月吧!俺们家真是没粮了,给你收走了,我们捱不过今年了!”
“你要收了我们的牛,那俺这一大家子没法活了!”
这是在收租?
周靖眉头一挑。
就在他判断形势时,草舍里忽然冲出一个虬髯农夫。
这虬髯农夫手持叉子,怒道:
“吴方!你不让我活,我和你拼了!”
话音落下,虬髯农夫举叉,悍然冲向领头的壮实青年。
这唤作吴方的青年,见状冷哼一声,劈手夺过旁边家丁的哨棒,接着翻手一棒便压住这虬髯农夫的叉子,任凭虬髯农夫使劲,也抽不出叉子。
“张三,你吃了豹子胆了,敢和我动手?!”
吴方暴喝一声,上步抬手,棒子沿着叉杆一路上撩,啪啪两下打伤虬髯农夫双臂,使其兵器脱手。
随后,他棒尖一顶,将虬髯农夫戳翻在地。
虬髯农夫张三捂着胸膛,面色痛苦,却怒瞪着吴方,发狠道:
“直娘贼!来,朝我脑袋打,打不死我的,你便是个龟孙!”
吴方勃然大怒:
“你既寻死,这便成全你!”
他举起哨棒,就要劈头打落。
这时,周靖看准机会越众而出,大手攥住即将劈落的棍棒,就好似铁箍一般。
吴方运足了力,竟没能动摇分毫,顿时一惊,赶紧松开棒子,退后两步站到家丁旁边。
他打量着周靖,确认是个陌生面孔,皱眉抱拳道:
“这位好汉,不知有何见教?”
“只是看个热闹。”周靖掂了掂哨棒,往地上一顿,环视在场几伙人,问道:“此地发生何事?”
发觉是个多管闲事的,吴方不禁心生厌烦,暗骂了两句,可见周靖不太好惹,便只好压着火气,拱手解释:
“我是此地吴家庄三少爷吴方,这几个村夫向我家借债,立了借据。如今日期已到,我向他们讨债,谁知这几个刁民,撒泼打滚只想赖账,我气急之下,难免手重了些。”
还不等周靖说话,张三便呸出一口唾沫,恨恨道:
“你吴家放债,要的都是扒皮的利钱!每过一阵子便滚上几分,我们哪里还得起?”
吴方冷冷看他:“那谁要你们借钱了?”
“我们活不下去,不借债,一家子就要饿死了,又有何办法?”旁边一个被鞭打的农夫忍不住道。
吴方摇头,哼道:“既借了钱,还有什么好说?你不勤加耕种,一年到头收成不好,害得自个儿活不下去,那是你的事,怨得了谁来?”
闻言,另一个挨了鞭子的农夫不禁叫屈:
“每年收成,交了朝廷赋税,交了你们吴家的地租,我们还剩多少?若非租子太高,我们怎么会活不下去?”
吴方不耐烦,喝道:“自古规矩便是如此,莫要说些无关鸟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任你说破大天,也逃不出这个理!要么交上租子,要么拿田产耕牛来抵!”
张三勉强起身,指着吴方骂道:
“放你娘的屁!你吴家收这么重的租子,每年过冬,若是不找你们借债,便没法过活,你敢说这不是刻意为之,堵我们的活路?你吴家放债,只许田产耕牛作抵押,分明是想吞了我们的田产。现在村里有几个不欠你家的债?你们使这番手段,分明是想把我们尽数化作家无余产的佃农,一直欠着你们的钱,代代给你家种地劳作。”
吴方一瞪眼,怒喝道:“胡搅蛮缠!你们都立了借据,就算告到官府,你们也无理可说!”
张三恨恨道:“去他娘的官府,一丘之貉!若非走投无路,谁愿借你家的债。你拿住了我等命脉,双唇一碰,自然处处是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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