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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掷钩索攀援,或者拥推巨木冲门。更加架起投石机,不住用石弹轰击城墙。但城内守军也使用各种手段一一化解攻势。虽然伤亡颇重,可是折损者多半是那些临时强征入伍的新兵,原本的老兵却几乎没受什么损失。反而新兵见过血后逐渐成长起来,战斗力不减反增。
两军接连激战了足足五日,南郑城依旧屹立如山,反而隋军折损了好几千人,锐气受挫,攻势更是不利。眼见再强来也只是白白送掉士兵性命,无可奈何之下,宇文述惟有暂时停止攻城。他召集杨昭和独孤峰等人商议,却也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办法可以打破眼前困局。
南郑处于汉中咽喉要地,若不拔除这颗硬钉子,大军就无法继续前进入蜀。但若屯兵城下,则此时恐怕杨秀也已经在蜀中到处拉壮丁扩充军队了。一旦援军开到,那么城内城外两路夹攻,隋军腹背受敌,情况便大大不妙。如作最坏打算的话,甚至很可能一庄就把之前赢来的所有筹码全部输干赔净。可是这时候大家都已经骑上了老虎的背脊,再想下来,那可是难上加难了。
沉默片刻,李靖缓缓开口道:“自古攻城之法,无非有三。一者,持强力攻。二者,持众围城。三者,善用天时地利。眼下咱们强攻既不能得手,又不能长久顿兵坚城之下,那么要想攻陷南郑,恐怕就得从三种办法上下手了。”
“天时地利……”杨昭双臂抱胸,站在展开的南郑地图前沉吟不语。好半晌,他徐徐叹口气,沉声道:“那便只有从沔水下手了。”
沔水,又称为汉水。即是后世的汉江。它源自地处关中与蜀地边境的米仓山,东南流经汉中、安康;进入鄂西后,北过十堰而继续向东南流,过襄阳、樊城,最后在武昌汇入长江。水量十分丰沛,与长江、黄河、淮河三大河合称“江河淮汉”。而南郑正好位居沔水上游,加上现在又是春季。若要凭籍地利,筑起围堰包围南郑,然后毁堤动大水倒灌入城的话,必然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然而水攻之举一旦动,城里面不管是军是民,都必然会出现大量死伤。自然了。眼下兵情紧急。非常之时,自可用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哪怕当真用水攻淹没了南郑城,将城内二十几万男女老幼外加叛军都统统淹死,想必除去城中百姓在外地的亲戚以外,也不会有其他人对此举心怀怨愤吧。牺牲一城居民而换取战争的胜利,满朝文武,甚至是天子杨坚和独孤皇后,可能也都会认为这项交易做得相当划算。然而那些死忠于杨秀的叛军被淹死,倒也还罢了。被强征入伍的新兵,该当如何?城里面的无辜老百姓,又当如何?难道只因为自己居住的家园不幸成为了战场,他们便活该去死?难道只为了打赢这场本不该打起来的仗,所以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叫这些老百姓去牺牲吗?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然而君既为君,可不正在于能庇护治下小民?辛辛苦苦纳粮完税,出工出力地为国家服徭役,为的也还不就是期盼在自身有难时,能得到朝廷的救济么?假若这朝廷只懂不断向老百姓索取,有事时却反置黎民于不顾,那么老百姓们还要这个朝廷干什么?孟子曰: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冠仇。荀子亦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可见君若不君,臣即可不臣,起而行成汤、姬之举,亦是理所当然了。而千里大堤,溃于蚁穴。历史上隋朝之所以灭亡,正因为隋炀帝不恤民力,置百姓于水火之中,这才令繁华鼎盛致于极点的大隋朝几乎在一夕间便土崩瓦解,到了天下人人均欲其亡之而后快的地步。前车之鉴(或者现在应该说是后车?)尚在,试问杨昭又怎能不对之深怀戒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话又说回来。其实杨昭这个生平才一次领兵打仗的人能够想得到的事,李靖号称再世卧龙,宇文述和独孤峰也一辈子亦老于军伍,又岂能看不出来?要知道当年宇文述统兵灭陈时,可不曾有过丝毫心慈手软。假若换了敌人是什么域外敌国的话,他们也老早就把“放水攻”这三个字说出口来了。
但当年还当年,眼下归眼下。大隋立国二十年,天下百姓向来称颂杨坚是宽宏仁厚,爱民如子的皇帝。而杨坚自己也颇以此而自得。尤其近年来杨坚年事渐高,对名声面子也看得格外要紧起来。以水攻法攻城,死伤太大,后果太过严重。现在正在打仗还没有什么,他日班师还朝时,难保朝廷中那些爱好邀命卖直,满肚子儒家教条的言官们,不会就此事上奏大肆弹劾。到时候杨坚要是起火来,谁能担当得起这个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