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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徽猷殿北侧,穿过陶光园便抵达了玄武门。玄武门虽然是大内北城门,但由此行出后并不能直接抵达城外,仍有数重小城的存在。
在玄武门两侧宫墙以南有小城为玄武城,宫墙以北为曜仪城,曜仪城再往北则为圆璧城。自圆璧城再往北出,通过龙光门才算是抵达真正的洛阳城外,即就是北邙山脚。
“北衙军务不同南衙,并无坊曲衙署的设置,诸城唯重宫防宿卫,所置唯诸宿营、骑厩……”
左羽林大将军麹崇裕负责将代王引入千骑营中,一路上也在认真的讲解南衙、北衙军职的不同。
南衙诸卫府分散于皇城中,仅仅只是一个单纯的办事机构,所统率的亲勋翊府并所辖军府番上将卒们则另置别处,想要调度人马,军令必须要通过政事堂许可才能具有效力。
但北衙则相对纯粹灵活一些,诸营本身就依傍于宫卫系统,分布在大内北侧诸小城中,将士可以直接就进行调度调整。
贞观时期,北衙还仅仅只有左右屯营并飞骑、百骑等军种,将士长上,可以直接参与宿卫拱从。
不过随着北衙体系逐渐庞大,甲士增多,所舍营垒也逐渐有了内外的区别,在外为屯营,在内为宿营,屯营用作休整操练,宿营则是入直宿卫时的集结地点。
如今的北衙左右御林军,兵力合有一万两千人,左右屯营设在圆璧城外北邙山脚,但一些特殊的军种诸如弩营、飞骑,仍在在圆璧城内入屯。
至于千骑,作为新兴的军种,目下屯设于依傍玄武门的曜仪城中。但曜仪城也并非只有千骑军营,在玄武门内两侧有左右飞龙厩,玄武门外先是羽林军宿营,然后才是千骑屯营。
至于千骑的宿营,则位于大内中的玄武城,依傍于左右飞龙厩,而这两厩战马,也是专供千骑所用。但负责管理闲厩的,则是禁中司宫台。
这一系列的布置,乍一看自然是错综复杂,但也无非是彼此制衡。千骑虽然已经成为一个独立的军种,但仍归南北两衙分别管押。李潼如今以左千牛卫大将军分押千骑,而另一个分押千骑的千骑使便是右羽林大将军武攸宁。
麹崇裕一直将李潼送到位于曜仪左门的千骑屯营,然后才告辞离开。所谓千骑屯营只是一个俗称,为了有别于左右羽林军屯营,正式的称呼是仗内管押。
从这一称呼也能看出,眼下的千骑更类似于君王私军,是比照亲王仗内府所建立起来的。相应的,在君王的授意之下,负责管押的千骑使要有更大的自主权与灵活性。
李潼在营地外送走了麹崇裕,对于这位胡人大将,他还是挺尊重的,起码面子上是如此。
武家诸王在北衙中经营日久,而禁军体系又不同于南省衙署之间那么错综复杂,他贸然介入其中,如果没有一个稳定的第三方作为制衡,分分钟能被压得开展不了工作。
麹崇裕一路上虽然对他态度只是普通,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只要其人对武家诸王同样如此,李潼就能放心许多。
不过让李潼比较意外的是,这个高昌人看起来五大三粗、很是英武,但一身味道辛烈的熏香,不知是为了掩饰体味,还是癖好如此。尽管这味道挺冲鼻,但李潼只作不觉,担心有什么小动作被麹崇裕发现了,或就会被误解为歧视。
李潼站在屯营外深吸两口气,然后才往营内走去。不同于他此前就任别的官署、属官们都热情迎送,此时屯营外除了守门的甲士入前验看书令,几乎看不到别的人。还没入营,便有一股被排斥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潼对此也不以为意,等到甲士放行之后,便率着杨思勖与乐高、并十几名千牛卫备身往营中而去。
这座军营坐落在曜仪城中,布局同样也是狭长,一座官厅衙堂坐落在营地正当中,左右两侧则都是规模不小的营帐,的确不同于南衙厅舍齐备的风格,倒有几分原汁原味的军营味道。
李潼如今虽然已经是南衙大将,但说起来挺丢人,倒是真没怎么有机会进入军营中。所以漫步在营地之中,不乏好奇的打量左右。
一直行了一段距离,衙堂方向才阔步行来几人,穿着千骑独有的兽文戎衣,为首一个胸前戎衣纹路更是隐成狮虎之状。
待入近前,几人叉手为礼,站在最前方那人说道:“卑职千骑长上果毅邓万岁,奉大将军命,出迎代王殿下!”
李潼闻言后便微微颔首,示意对方在前方引路,然而那邓万岁却不挪步,只是指着李潼身后随员说道:“千骑直宿职重,驻营更需慎肃,闲流不可轻……”
听到这话,李潼又在心里叹息一声,真是没啥可说的了。类似场景他起码经历了三五次之多,几乎每到一个新的岗位就要经历一次,到现在已经有些麻木。
不待对方说完,他便抬手道:“拿下这个抗拒皇命、阻我入营的狂士,咱们回宫。”
说完后,他便转头望营地外行去,后方杨思勖并备身诸众纷纷上前,提膀扭臂制住几人,然后便随在代王身后往营外行去。
然而正在这时候,原本还少有闲杂人等的营帐之间却冲出大量兵士,直往此处围聚而来,不待李潼等人踏出营地,便将他们一行团团包围起来,一个个神色难称友善。
杨思勖等人见状,忙不迭将殿下簇拥在当中,而那个被控制住的邓万岁见同袍出营助阵,脸上也无喜色,努力抬起头来大声道:“代王殿下新入营地,不知千骑规令,尔等军卒怎可狂悖围阻?”
李潼眼见这一幕,眉头也微微皱起,往人群中扫视一眼,并未发现武攸宁的踪迹,倒是见到了几个熟人面孔,分别是旅帅郭达与赵长兴等几个此前陆续加入千骑的原千牛卫士官们。此际几人也都站在甲士人群中,见到代王殿下视线扫过,便暗暗摇头摆手。
略作沉吟后,他排开杨思勖等身前员众,沉声道:“建昌王何在?他难道不知我今日入营管押军事?”
邓万岁被扭住两臂,弓着腰,有些困难的仰头说道:“每日此时,大将军需当堂典事,分遣值宿军众,无暇迎见殿下,遂令卑职……”
听到武攸宁此时正在堂中,只是不来见自己,李潼便冷笑一声:“君王加授,使臣领新,他却拘泥案事,不从速出迎,递告营规,属实老兵之才,不堪大用!”
欺负下边人没意思,李潼摆摆手,让备身放开被控制住的邓万岁,又喝令道:“着建昌王速速来见!”
那邓万岁晃了晃生疼臂膀,欲言又止,但还是低头往衙堂行去。那些千骑甲士们分开一条道路让邓万岁行过,然后又聚拢起来。
李潼站在人群中,随手一指赵长兴,示意对方上前。
同袍众目睽睽之下,赵长兴自有几分尴尬,但若非代王举荐,他也不能得任千骑直长,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叉手作礼,并语调快速道:“建昌王早时入营,不准将士出营迎接殿下。邓万岁奴户出身、与建昌王并无私谊瓜葛……”
李潼听到这话,顿时便有了然。看来这一次武攸宁是反其道而行,给自己下了一个小套。按照俗常状况,出面刁难自己的应该就是武攸宁的亲信了。
但赵长兴却说邓万岁户奴出身,并非武攸宁党羽。这样的人,如果不依傍上将,却能得任果毅军官,肯定是自身军事素质过硬,类似兵王那种存在,能够获得底层军士的钦佩敬仰。再因其人顽固、不知变通,以营规阻止李潼率领随从入营,于是便发生了这种误会。
对此,李潼也颇感无奈,千骑相关讯息在两衙体系中类似黑匣子的存在,外界并不怎么清楚其内部事务流程。
来俊臣诬告皇嗣事发突然,在此之前李潼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接触到北衙军权,虽然在千骑里有几个耳目存在,但日常几乎没有接触的机会,也就没怎么细致打听当中人事情况。
毕竟在他看来,他要接触北衙军权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物是人非,没有必要为了一些不能应时的讯息暴露深藏的耳目。再者行事风格已经被人摸透,于是便踩进了武攸宁挖的这个小坑中。
此时看到诸千骑军士对他态度都多有不善,明显这第一印象不佳,将他当做了一个张扬跋扈的纨绔。
不多久,武攸宁终于从衙堂中行出,穿过众将士行至李潼面前,神态肃穆道:“怎么回事?”
人群中自有人发声道:“代王殿下入营,邓果毅循规阻止随从入营,触怒殿下,竟于营中直擒果毅几人,大悖营规,卑职等才出帐相阻。”
李潼看到人群中发声那人,也着果毅服色,心中暗道这回应该没错,这是武攸宁的人,原来是藏在人群中准备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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