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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是他们的主职,当然,有的话,更好,没有打探到的话,也没什么影响。
因为燕人除非真的疯了,否则不可能从蒙山那里进兵的,小股兵马渗透还行,但大军从那里过,不说燕人得被蒙山的崎岖蜿蜒的山路耗死后勤,只要大楚择一支偏师守住蒙山出口,燕人就进退不得。
况且,就是那里,由屈氏出面组织,专门盯着,以确保万无一失,还有梁国一线,也专门有军队盯着,梁国可以暂时不灭,但燕人休想再玩当初借道于乾开晋的故计。
所以,甭管再高超的兵马调动,到最后,都得在镇南关前落子。
燕楚两国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守住镇南关,则大楚国境无忧,镇南关若是被破,则楚国将沦为乾国之余燕国银浪郡那般被燕人铁骑一马平川,况且,楚人可没有经营百年的三边可做依托。
秦月月想起了当初自己在诸皇子之乱中对他说的话,她愿意帮他将大楚贵族的力量给再削下一层。
因为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尤其是在得知燕皇马踏门阀之后,他喝了一夜的酒;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和大贵族进行和谈,举行了大仪,以换得国内的快速安稳,同时,屈天南这位柱国则令青鸾军北上。
现在想想,秦月月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他总是能比其他人看得更远。
如果那时大楚没能顺势拿下镇南关,等到燕人击溃了野人,拿下镇南关的话,大楚的北方门户,将彻底向燕人敞开。
大楚步卒就算天下无双,但燕人的骑兵更是来去如风。
一想到他,秦月月脸上就浮现出一抹笑容。
她一生冷冽,嗜食人血染红的花瓣,唯独对他,笑靥如花。
秦月月离开了这座小荒村,接下来,她要去颖都,她要去亲眼看看,燕国对于这次伐楚所下的血本到底有多厚重。
她清楚,颖都是燕国对这场战事的后勤重镇。
然而,
她还没走多远,在她的前方,就出现了一个中年男子,男子身着老旧的长衫,手里握着一把剑。
男子握剑的姿势,像是拿着一根烧火棍,形象,过分朴实和木讷。
但秦月月的眼睛,却眯了起来,她感受到了威胁,一种来自死亡的威胁。
当上惜念庄庄主后,她就再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种感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她可能马上会死。
秦月月的目光,落在了对方手中的剑上。
去燕京的路上,郑伯爷曾和剑圣共坐一马车,一向富有诗名却鲜去作诗的郑伯爷为剑圣亲吟一首: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天下谁人不识君,确实是对剑圣最好的形容。
不认识他的人,一剑下去,也就认识了。
而秦月月这种层次的高手,这种地位的人,她不用等对方出剑,就能猜出其身份。
让自己感受到清晰的死亡威胁,
用剑的,
且在这里;
不是那位传说中伴平野伯左右的昔日晋地剑圣,又是谁?
其实,秦月月也是个高手,昔日江畔摄政王对垒五皇子熊廷山,秦月月也是为摄政王站过台子的。
但这世上高手虽不是过江之鲫那般繁多,但东方四大国,朝堂上站着的,江湖里游着的,乡野里藏着的,掐指算算,也要数上好久;
但真没多少人,敢独自面对剑圣而不打颤的。
虽说昔日剑圣曾败走在田无镜手中,但彼时燕军大军压境,一个剑圣,又怎能挽天倾?
雪海关下,一人于千骑纵横,斩杀敌将,此等壮举,让人惊叹的同时,真正的武道之境的人,也都品出了一些味道;
那就是:
那位,可能已经窥探到三品巅峰之上的层次了。
千军万马中,所谓的强者,无非是大一点的蚂蚁,这是共识;
但眼下是荒郊野外,一条小径,前端站着他,后端站着她。
慌,是真的,但秦月月还是捂嘴笑道:
“怎么着,昔日的晋地剑圣大人,这是要向小女子亲自出剑了?”
一时间,秦月月心里有了个猜测,那就是自己已经完全失去联络的三个小队,不会是眼前这位出手的吧?
他,
怎么会?
他,
怎么能?
似剑圣这般强者,就是君王,都得以礼相待,比如百里剑为太子武师,入上京城时,乾皇于白玉桥上亲迎。
高傲如他,会愿意将身段放得如此之低,来做这等鹰犬探子之事?
剑圣叹了口气,
道:
“明明是我的剑,明明剑在我手中,但像是随便碰到哪个人,都能来指点我剑该怎么用一样。”
当他出现在郑凡身边时,
对面的人,都会发出惊呼或者不屑:你这位晋地剑圣竟然为燕人走狗!
一开始,
剑圣会有些神伤,
慢慢的,
次数多了,
剑圣就有些烦了,
非亲非故的,我的剑,也不是你们教的,昔日自己和弟弟在晋国京畿孤苦度日时,也未曾吃过你们施舍的半碗粥;
却偏偏等到自己剑术大成后,各个在自己面前“好为人师”。
“只是觉得,有些意外罢了,燕人侵入三晋之地,毁掉你虞氏江山,迁京畿太庙入燕京,就这,你剑圣却居然还能为燕人效力。”
剑圣摇摇头,道:
“我非朝堂中人。”
他未曾食君之禄。
再者,
君在燕京城的晋王府内,听郑伯爷说,还过得挺好,太后保养得也很好。
秦月月抓起一枚花瓣,送入自己嘴里,一边吃着一边道:
“那晋民呢?燕人于这三晋之地,是为人上人,你晋民,晋兵,皆为下等人,此等事,剑圣大人,您能忍?”
剑圣点点头,道:
“确实不能忍。”
秦月月微微皱眉。
剑圣又道: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起算算,玉盘城下,屈天南将我晋民当作两脚羊充作粮食,这事,能忍?”
一个是下等人,
一个是两脚羊,
哪个更严重?
剑圣扬声道:
“八百年前,西有蛮族,北有野人,东有山越百族,与我诸夏不同文不同种,年年犯边,掳掠我诸夏子民以作口粮,称之为两脚羊;
故而,才有大夏天子下天子令,三侯持节开边,驱逐蛮夷。
你楚人入山越之地久矣,许是已然将自己当作蛮夷了。”
秦月月眉毛一挑,
道:
“想不到,剑圣大人的话,和大人的剑,一样锋锐。”
剑圣摇摇头,道:“我本不欲说这些。”
“那又为何要白费口舌呢?”
“因为你们喜欢拿这个说事。”
“是么?”
“而且我慢慢也发现了,杀人之前,说一些大道理,确实能让我心里,舒服很多。”
剑圣抽出了龙渊,目光微凝;
杀机,
无比清晰。
话说完了,
该杀人了。
秦月月也当机立断,将手中的花篮直接向前一抛,刹那间,落英缤纷,同时,花瓣中的毒粉开始弥漫。
若是此时剑圣冲过来,就算不吸入毒粉,其身躯,也必然会被腐蚀。
然则,
剑圣一剑斩来,强横的剑气直接将前方的花瓣给搅碎,尘归尘土归土,只在一瞬间。
但正是这一剑的功夫,给秦月月找到了空档,她毫不犹豫地飞身而下。
是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剑圣对决,虽然,她也是三品高手,但她只是初入三品,且就算是同境界的三品,彼此所修不同,实战上的差距,也是无比巨大的。
更何况,
她所面对的是万法之中最擅捉对厮杀的剑客!
她的身法很快,
剑圣,是没她快的,但剑圣的存在,根基在于一把剑。
这把由大楚造剑师亲自锻造出来的龙渊,已经疾驰而出,直指大楚惜念庄庄主秦月月。
秦月月现在可以赌,
赌她的身形比龙渊还快,这样一来,她就能逃出生天;
她也可以不赌,那就必须回头应对,而一旦回头应对,就再无拉开距离的机会了。
最终,
秦月月回过头,她没选择赌,她是个女子不假,却是一个靠着自己手腕和能力统领一个江湖大派的掌门。
指尖,流光闪烁,于其身前,形成了七道隔膜。
龙渊一口气洞穿了五层,却最终在穿透第六层后,停滞了下来。
然而,
剑圣此时也已经跟上来了。
“封!”
锁凤手!
相传当年初代楚侯就是以此术封禁的火凤,最后收为己用。
此乃大楚皇族不传秘术,秦月月却会,若是外人看见了,必然就是其和摄政王关系匪浅的铁证!
秦月月十指指尖有精血流淌而出,顷刻间化作无数红丝,将龙渊包裹其中。
随即掌心下压,拍在了龙渊剑身上,龙渊没入地面。
先以琐凤手,封禁掉剑圣的龙渊,一如当初田无镜和剑圣交手时那般,将剑圣的剑,都散掉,最后逼迫剑圣以剑气和气血来与其硬消耗。
下一刻,
秦月月面对已经近身的剑圣,不退反进,袖口之中,两柄匕首落出,一把,直接投掷向剑圣,另一把在手,从另一面斜向刺向剑圣。
一切的一切,都在须臾之间发生。
一边是大楚惜念庄庄主,一边是晋地剑圣;
这不是一场平衡的较量,
但不出意外的话,必然是一场精彩至极的对决,惜念庄庄主在先前所体现出来的狠辣和果敢,确实让人钦佩。
然而,
意外,
往往会在最不可能出现的时候才发生,否则,它也就不叫意外了。
一场,
本该十分精彩,日后被外界传说得有声有色的对决,却以一种,彼此双方都未曾想像得到的方式,强行收尾。
秦月月没想到,
就是剑圣,
也没想到。
将龙渊封禁打入地下后,
秦月月已然扑向剑圣。
然而,就在此时,龙渊忽然从地面迸出,从背后,洞穿了秦月月的身躯。
剑圣只是微微侧身,躲过了先前一把被投掷过来的匕首。
而后,
秦月月已经僵立在原地,
表情,
有些惊愕。
龙渊的剑气在入体后,迅速开始疯狂地破坏其生机,她本就不是武者,没那般强横的体魄,这种创伤,已经足以要了她的命。
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低下头,
看着贯穿着自己身体的龙渊,
为什么,
为什么锁凤手,对这把剑,无用?
剑圣站在原地,面对秦月月投来的质询目光,开口道:
“这是,他造出来的剑。”
这是大楚造剑师造出来的剑;
这把剑上,本身就存在着诸多禁制;
但,
谁也不知道,
为什么造剑师会在龙渊身上单独留下一道禁制,以让锁凤手对其无效,根本就无法封禁它。
身为独孤家的核心子弟,身为四大剑客之一的楚国之剑,再算算其和摄政王和皇室的关系;
造剑师,他知道锁凤手,甚至会锁凤手,都不算是什么太过令人惊奇的事。
但为什么,
他会单独在龙渊上针对锁凤手,留下这道禁制呢?
他人现在不在这里,所以无法得到回答。
但造剑师是一个很苛刻的人,对他锻造出来的剑,一直有着极高的要求。
再者,当年造剑师将这把剑送给剑圣后,剑圣也吹捧其,帮他得以哪怕没出过一次手却依旧位列四大剑客之中;
那时,晋国还在,那时,造剑师也不可能预料到,剑圣的剑,会刺向惜念庄的庄主,确切地说,他不认为龙渊,会刺向一个会锁凤手的人。
所以,
可能明知道没用也没这个必要,
但造剑师出于自己的职业素养,
还是将这禁制,加上去了。
然后,
一场本该无比精彩的对决,就此画上了休止符。
于秦月月而言,她还没真的出手,还没真的和剑圣交锋,她刚回头,刚准备厮杀,就结束了。
最终,
秦月月勉力抬起头,
颤声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身为惜念庄庄主,秦月月的隐蔽功夫,无疑很强,而剑圣,他是江湖中人,但江湖里,他并不接地气,他也不是纯粹的朝廷鹰犬,但他,还是找到了自己。
秦月月清楚,就算是资深的自己同行,比如相传雪海关里有个小矮子,是那位平野伯的斥候长,手段很犀利,但就算是他,想找到自己,也无比艰难。
偏偏,
剑圣,
就一个人找上门来了。
“因为你身上的香味。”剑圣回答道。
“香………味?”
“我娘子在雪海关的作坊里上工,那是一个香水作坊,每天,都会有不同的花香,所以,每次下工回来,我都能在她身上闻到浓郁的花香,她也会告诉我这是哪种花的香气;久而久之,我就对花的香味,很熟悉了。我是寻着你身上特殊的花香味找到的你。”
………
郑伯爷凯旋了,
一场本该两天就能完全解决的战斗,
被郑伯爷硬生生地打了十天。
随之而来的,
还有大量的野人奴隶以及茫茫的牲口群。
“郑老弟,伤员就先留你这里帮我照看一下,我这儿就先率军回奉新城向王爷复命了,毕竟多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但哥哥我觉得,这两次攻城战,很值!”
“大哥,我们马上就能再相见了。”
“哈哈哈哈,那是,对了,郑老弟,那个攻城之法,你能不能也像你的那个《郑子兵法》那般,写个册子出个书?”
“可以。”
“好,好啊。”
李富胜大笑着领着亲卫先行出了城,他急着要回去复命。
郑伯爷则回到府邸,出征回来,按照习惯,应该享受享受温柔乡了。
然后,
他看见了在屋子里等着自己的四娘。
“四娘……”
郑伯爷脸上当即露出了笑容。
“主上,剑圣的家人来报案,说剑圣失踪多日了。”
“………”郑凡。
剑圣失踪了,
而且是不辞而别;
这件事,对郑伯爷的打击很大,他还在想着怎么忽悠剑圣跟着自己去镇南关前线呢。
报案的,是剑圣家里人。
但郑凡清楚,
剑圣他不可能是被拐卖了,也不可能是走丢了,他要走,必须他自己想走才可以。
所以,
他是厌倦了这种平常人的生活,觉得这场游戏,玩腻了,所以不辞而别的么?
总之,
在得知剑圣失踪的消息后,
郑伯爷整个人显得无比失落。
他洗了澡,
他穿着一件褂子,
坐在厅堂的门槛上。
公主和柳如卿来看过他,毕竟丈夫出征归来,做妾侍的和做妻子的,肯定得来慰劳慰劳。
但看着郑伯爷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那里的情形,
熊丽箐和柳如卿都止步了。
公主有些疑惑道:
“相公应该是出门打仗的啊,怎么看起来,像是被棒打鸳鸯了?”
柳如卿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道:
“叔叔莫非是因为李富胜大人今日离开的原因才这样么?”
………
坐到晚上,
郑伯爷没滋没味地吃了晚饭。
然后,
因为外面晚上蚊子多,所以他坐在了屋子里,继续落寞。
“嗡!”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吱呀………”
门,
被推开。
郑伯爷的眼睛,当即亮了起来。
来人,
正是剑圣。
“噗通!”
剑圣将一颗人头放在了郑凡面前的茶几上,人头用布包着,但有血迹渗透出来。
郑伯爷脸上当即露出了嫌弃的神情,
起身,
道:
“大晚上的,你把这么吓人的东西拿给我看,是想让我今晚梦魇么?
我的胆子,向来是很小的,可看不得这般骇人的玩意儿。”
一个靠军功上位的伯爵,
一个踩着无数颗人头成就今日权位的大将,
竟然说出这种话;
好在,剑圣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
剑圣指了指人头,
道: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您瞧不起我,十件!”
剑圣将龙渊,也放在了茶几上,
道:
“答应我,让孩子们多读两年书;人,我替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