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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绣屏前。
榻上的太子两目闭合,时而面露恐惧,时而紧皱眉头,身上被李太医扎满大大小小的针,汗流涔涔,至今未醒。
灯影幢幢,投射在宋鸣珂脸上,清晰映照出她娇嫩丽颜,多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悬浮的心,上不挨天、下不临地,仿佛未从漫长噩梦中苏醒。
上苍跟她开了个大玩笑!
为她而死的人,如梅兰竹菊四名贴身宫女、后来转而服侍她的余桐,全活过来了,偏偏至关重要的兄长没逃过劫难?
她重活一次,意义何在?
刚领略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如何承受得而复失的痛苦?
“皇后驾到——”
宋鸣珂不由自主一颤,方记起,内侍所指的是她母亲谢氏,而非前生怂恿她去和亲的妖媚女子。
她既欣悦,又愧疚,思忆中飘来一番怒斥——
“你、你竟不信你外祖父、舅舅的为人?你是老身仅存的血脉!真教人……心寒!”
那时,母亲贵为太后,久病缠身,获悉娘家一脉被罢黜流放,病情加重,再被宋鸣珂冲口而出的气言激怒,数日后撒手尘寰。
于宋鸣珂而言,是遭人挑拨离间的她,亲手将母亲推到绝望边缘,事到如今,有何脸面见她老人家?
谢氏丽容饱满,峨冠道服,焦灼神情,步履匆匆,显然闻讯而来。
自嫡长子堕马而亡,她对双胞胎中的宋显琛可谓重视到了极点,巴不得时时捧在手心。
此际太子生死未卜,宋鸣珂战战兢兢,迎上前紧握她的手。
前世错得离谱,悔不当初。惟愿此生,将功补过。
“晏晏,发生何事?因何着急传召李太医?”皇后命不相干的宫人退下。
宋鸣珂宣李太医进宫时,对外一律声称自己在定远侯府撞上了额头,头晕,赖在兄长处不走了。外界皆知她娇惯,对此不大会起疑。
而皇后未见爱子,当即猜到,真正需要太医诊治的,是宋显琛。
“孃孃,”宋鸣珂极力抑制上一世带来的歉然与思念,“今儿赴宴,哥哥似乎喝了不该喝的补品……”
皇后绕过屏风,登时被宋显琛满身的扎针惊得瞠目,愤然问道:“不该喝?李太医!究竟什么情况!”
李太医跪倒在地:“回皇后,太子他……中了毒。”
“中毒?何来的毒?”
李太医指向补品:“此药膳被人加入了不寻常的毒|药。据公主所言,太子曾喝了两口,微臣目下已施针压制毒性,还需弄清原理,方可全解。”
皇后闻言,身子晃了晃,几欲跌倒。
宋鸣珂急忙搀扶,却听得她嗓音尖锐:“谁!是谁下毒害我三哥儿!为何不报?”
“哥哥在表姨父家中饮下炖品,起初并无任何异常,抵达宫门时才昏过去,孩儿手忙脚乱,未及时禀报,恳请孃孃恕罪。”
“听说,你早就急召太医入宫?”
宋鸣珂本想推托额头有伤,但解释不了她何以平白无故把没喝完的药膳带入宫内,唯有谎称:“孩儿在表姐处睡着了,梦见大哥提醒,有人下毒伤害哥哥。醒后生怕梦会成真,提前请了李太医。”
她不忍牵扯悲思,更不能坦诚重活之事。借离世六年的皇长兄之名,或许能蒙混过关。
皇后一听她提及嫡长子,泪水涟涟:“立即请求圣上,下令缉拿霍家上下!查个水落石出!”
“请三思!”宋鸣珂慌忙制止,”如若表姨父一家要害哥哥,断然不会明目张胆在自家下手!况且,他们一族的富贵荣辱,与咱们唇齿相依,万一哥哥有个三长两短……于霍家没任何益处!”
从头来过,大概只有她记得,当初战功显赫的定远侯因“照顾不周”之罪被削爵,贬至北境戍守边关,无诏不得归。
昔年的宋鸣珂懵懵懂懂,只懂终日哭泣。
皇后因悲痛愤恨,不曾为霍家人求情半字,连从小相伴、胜似亲姐妹的定远侯夫人,都拒之门外。
离京千里,风霜茫茫,表姨父一家于险恶之地,抵御外侮,浴血奋战了整整七年!
表姐遭未婚夫退婚,嫁给边塞一员大将;两位表哥,从养尊处优的京城世家公子,一步步磨砺成独当一面、豪情峥嵘的铁血男儿。
延兴五年,诺玛族大军压境,二皇兄高坐龙椅之上,无所作为。
霍氏父子主战,立下军令状,勉强求得三万援兵。
英勇杀敌,守卫疆土,然则有功无赏,小过大惩,何其艰难!
接到宋鸣珂和亲路上发出的求援,他们不遗余力,连夜飞马来救。
而她,竟连死在哪一位表兄怀中,亦未曾辨个明白。
既获新生,她有责任护霍家周全,替他们讨回公道。
“若非霍家,会是何人谋害太子?”
皇后极度悲愤,全副心思放在儿子身上,未留意素来娇憨稚气的女儿,何以一下子变得沉稳镇定。
宋鸣珂粉唇缓缓翕张,嗓音坚定:“谁得益,谁便是凶手。”
而宋鸣珂一身绛罗团龙袍,屹立龙舆之上,半眯眼睛,狭长眸光潋滟狐惑与震惊,惹得众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