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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臂当车之人,在人类文明历史上从来都不鲜见,每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都是由螳螂的尸骨堆砌而成。
所以当许柏廉义无反顾地以置换神通闪烁入场时,原诗其实丝毫也不意外。
“哟,来啦,爱国中年~”
那如同街坊邻居一般亲切热情的问候,本质上自然满是嘲讽。
爱国中年四个字,若是用来形容许柏廉,怕是能让熟识他的圣元人笑出声来。
众所周知,这位出身贫民窟的大宗师,是从来没有什么家国概念的,他最仇视的固然是秦国,但也不意味着他对圣元就有任何好感,嘲讽皇室、嘲讽帝国议会乃至嘲讽天下第一人周赦的事情他都没少做过!
若非有天启宗师的光环加身,他早就被人打死几百次了——事实上若非他大量进行人体改造手术,也的确要死上几次了。
但此时此刻,许柏廉突然出现在场中的模样,的确像极了爱国人士。
因为若是他再不出场搅乱节奏,接下来的发展就将是来自秦国的解说员——之前在李娜的光芒万丈下毫无存在感的某议会秘书小姐,将白骁硬刚大秦金将的表现,与某位圣元太子徒手拆卸大秦金兵的表现做详细对比了。
而那才是预演真正精髓的地方。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强弱这个概念永远都是对比出来的,白骁能在竞技场中硬刚大秦金将,虽然只是短短两回合,虽然后面他就非常狡猾地搬出了钱箱……但毫无疑问,他的强大已经堪与大秦金将相比,至少差距不会太大。
但是那又如何呢?
对于普罗大众而言,白骁强如金将,也不过是多了个茶余饭后闲谈的资本罢了,人们并不会清晰地意识到这份强大究竟意味着什么。
大秦金将又怎么了?南疆战场年年都有险情,不见它去替代了长公主的位置。边郡兽潮隐患时,没听人提起过金将能保边郡平安,这被白夜人吹成魔道至高结晶的大家伙,就只是常年驻守白夜城,宛如望夫石一般眺望大海。
白骁和这种东西打成平手,又意味着什么了?
作为这场预演的策划者,红山学院当然能猜到这样的后续发展,所以他们为观众们精心准备了简单易懂的比较对象——圣元太子。
20岁的圣元太子在圣城徒手拆卸大秦金兵时,曾引得东西大陆同时震惊。而当时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太子殿下,在那场表演之后足足半个月没有走出房门,显然后患不小。事后人们对战斗的全过程详加分析时,也看出了元翼在战斗中用了些取巧的法门。
反观白骁,这位不满17岁的雪山人,虽然没能完成徒手拆卸金将的壮举——实际上在计划中,就算白骁真的能临场展现出奇迹般的战力优势,原诗等人也会及时出面中止战斗,毕竟蓝澜通过嬴若樱搞来的大秦金将只是租借而已,真搞坏了就尴尬了……
但是短短两个回合之中,白骁已经打出了令人心潮澎湃的数据,根据竞技场内超过十七万个精致传感魔眼搜集到的数据来看,白骁在此时展现出的战斗力,若是转算成简单易懂的综合数值,是圣元太子的七倍以上。
换言之,17岁的白骁,可以把圣元太子像葫芦娃一样串成一串吊起来打!
这样的对比就真的是简单易懂,莲菜市场大妈都能理解了。
毕竟这些年圣元太子的声望如日中天,哪怕远隔希望之海,圣元人也在孜孜不倦地向西大陆传播着他们敬爱的太子的传说故事。
行商、艺人、漂洋过海的小说、画册等等,无不充斥着圣元人对太子元翼的骄傲,而这份文化也感染了秦人。这几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哪怕是市井小民也很清楚东大陆圣元帝国,出现了一个人类文明的新希望,其光芒之耀眼夺目,足以让所有秦人都相形见绌(而每当提到这个话题,秦人都难免对某位天才横溢却从来不肯专心正业的原家女咬牙切齿不已)。
可如今,圣元人的万丈光芒却在雪山人面前黯然失色,七倍的数据差,使得双方简直不像是一个物种。
而所谓站得越高,跌得越狠,这些年圣元人对自家太子殿下的吹嘘不遗余力,话说得太慢,一旦反噬到来……
所以若是按照红山人的方案,在白骁的表演之后将双方的对比数据公开出去,简直是个抽烂人半张脸的响亮耳光!
而许柏廉恰到好处的入场搅局,则完全打断了这出预演的精髓环节,语註手持着新鲜出炉的对比数据,有些遗憾地抬头看着解说台的扩音器,难得这次她还想认真地抛头露面一下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不过也罢,许柏廉的入场,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的。
原诗所扮演的角色,正是为了应对许柏廉的。
许柏廉宛如爱国中年一般跳入场中,固然是间接地挽回了圣元太子和圣元帝国的颜面,却等于将自己置入了龙潭虎穴之中,任人凌……宰割。
但许柏廉却全然没有刀俎鱼肉的自觉,他看也没有看原诗一眼,目光牢牢锁定在白骁身上,然后发出了一声冷笑。
“红山人想要证明自己的高明,就别用这种拙劣的双簧人偶戏!会被金钱收买的战争机械,简直笑死人!”
这句话倒真是直戳要害,白骁用钱箱收买大秦金将那一幕……的确有些超乎预期,让人想要往回圆都不知道该怎么圆。
的确啊,你再怎么强调大秦金将骁勇善战,各项数据指标远胜于大秦金兵,可大秦金兵当时可是一直跟圣元太子战斗到最后一个零件的……这大秦金将明明还丝毫不落下风,结果被白骁一摞龙之泪就收买的战意收敛,的确是大大的污点。
许柏廉又说道:“真想证明自己,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能要接下我一招,只要一招就好,你们红山人的丰功伟绩,我自会替你们宣扬,不,用不着我亲自去说,你们红山人的宣传机器就可以大肆宣扬起来了,而我能提供的说服力,可比那尊会被收买的废物要强得多了。”
这当然是实话。
大秦金将的战斗力,更多是停留在纸面上,被发明打造出来至今,它的实战履历近乎为零,但许柏廉对秦人的刻骨仇恨却已经是“罄竹难书”了。白骁打平大秦金将可以说是秦人的双簧,但如果他能通过许柏廉的考验,那就真的是货真价实打了圣元的脸了。
之后,不待原诗等人回应,许柏廉已经朗声开口道:“我是圣元宗师许柏廉,自圣城前来西大陆作学术交流,我的身份地位,但凡有些许见识的人应该都很清楚,而我的考验,也远比区区金傀儡要有价值得多。”
这番话后,观众席上不出所料地引起了一片混乱。
“这孙子谁啊?!”
“长得跟性病患者似的,我们要不要往后坐一点啊……”
当然,除了一些完全不关注魔道顶点的市井之人,大部分人都还是对许柏廉这三个字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是那条圣元疯狗!?”
“据说见了秦人就咬,只要咬住就绝不松口……红山学院怎么把他放进来了?!”
“这疯狗也太不要脸了吧,堂堂宗师居然专门下场去针对一个学生!?”
“但这其实已经是在承认白骁的实力,需要圣元人用宗师才能应对了吧?那还考验什么,直接吹爆白骁就行了嘛……”
许柏廉身为魔道宗师,对自己这副外表孱弱的肉身进行过无数惨无人道的改造,五感之敏锐远超寻常,场外的议论声自然尽收耳中……一时间心中积愤澎湃。
“这群卑鄙无知的秦国杂碎……”
一边暗自咬牙切齿,许柏廉一边也微微眯起眼睛,彻底无视了议论声,质问白骁:“你可有胆量接我这一招?”
白骁看了看许柏廉,同样也在认真评估这位初次见面的圣元人。
雪山猎人从来不会莽撞行事,之前作战风格偏“莽”,只不过是因为那么做的效率更高……但在遭遇未知的敌人时,白骁更喜欢谋定而后动。
对方自称是圣元宗师,而那丝毫不予遮掩的强大魔能波动也完全印证了他的说法。
的确是宗师级的高手,存在感甚至完全凌驾于大秦金将之上。
不愧是天下仅有十三人的顶尖强者。
同时,从他身上弥漫出的敌意乃至杀意,也是前所未有的。
白骁在秦国已经见识过不少魔道宗师了,从最强的朱俊燊到相对较弱的黄步鸣……这些人的实力都毋庸置疑在他之上,但与他们接触的时候,白骁并不会感到拘束。
因为从来没有哪位宗师对他展露过如此赤裸裸的敌意,哪怕是曾经刁难过他的长公主嬴若樱,面对他时呈现出的感情也更趋于复杂,并非是单纯的负面。
但许柏廉对他的憎恨,却仿佛是刻骨铭心。
这样的人所赐予的考验,难度是可想而知了,所以……
白骁不会莽撞,不由陷入沉吟,但旁边原诗却笑了起来。
“趁人之危,还是圣元人做得到位啊,趁白骁与大秦金将一场恶战,气力衰竭,来捡这现成便宜,圣元宗师的眼光之毒辣,实在让人佩服啊。”
这句话顿时引起观众席上无数共鸣。
“对啊,这圣元人实在也太不要脸了!”
“白骁才刚和大秦金将恶战过一场,胸口的伤势都没回复,他就立刻跳出来要给什么考验?”
“哼,我看还是圣元人见识了白骁的厉害,所以心虚了吧!”
许柏廉闻言不由一怔,看着白骁胸前那肉芽疯狂蠕动、快速趋于愈合的伤口,可丝毫看不出这雪山人有半点气力衰竭之处!
说白了,他和大秦金将只打了两个回合而已!被长矛贯穿胸口的伤势,于雪山人而言也最多算是劈了指甲、脚趾撞到桌角的程度而已,哪里影响得到他的实战能力?!
原诗这贱人分明是在捡便宜!
不过,这女人的本性,许柏廉早在迷离域论战中就多有领教了,此时也不以为奇,继续冷笑了一声,而后伸出右手,用力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噗!
一声骨肉撕裂的闷响,紫红色的异状血液喷薄而出,许柏廉闷哼一声,用手甩掉了一团模糊蠕动的血肉。
“这样,条件就公平了吧?”
目睹此景,观众席上一时默然,继而便是一阵干呕之声此起彼伏。
事实上对于大多数喜欢看热闹的红山人来说,“血肉模糊”的场面并不鲜见。
因为在这座城市中,“竞技比赛”几乎是一年四季从不中断的,只要年龄超过15岁,在入场时签署一些免责协议,观众就能看到激情澎湃的各类比斗。
红山城从不以“尚武”闻名,但民众对“武斗”的热衷却丝毫不亚于边郡人,南城帮派混杂的局面,多少也和这独特的文化氛围有关。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红山人,在看到许柏廉面不改地伸手挖掉自己的胸前血肉时,仍感到胃中翻江倒海。
因为实在是太难看了!
血肉模糊是一回事,难看的人血肉模糊就是另一回事了!
红山城作为大秦帝国境内商业氛围屈指可数的繁华城市,商人们早就摸清了人们的喜好脉络,很清楚人们对于“热血”的需求大部分都是伪概念。将货真价实的“热血”搬到台面上,观众们大部分时候是要呕吐出来的……这个时候,要想满足观众的审美需求,就需要在“热血”之上覆盖一层伪装。
名为颜值的伪装。
由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靓女在赛场上挥洒热血,哪怕场面一时惨烈,观众也能欣然接受。
至于许柏廉这种一脸惨象的,从来都是现场气氛的杀手,更何况他自残以后掏出来的血肉还是紫色的!这是最容易引起人们反胃的颜色之一了!
许柏廉此时还浑然不知自己的壮举引起了现场多大的反感——他本人当然也不会在乎。
他只是瞪视着白骁,等待对方的回应。
而白骁完全没有让他失望。
“那就来吧。”
“呵,不知死活。”虽然是不出意料的结果,许柏廉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嘲笑。
这野人到文明疆域也有快一年时间了,居然还不晓得魔道宗师这四个字的分量么?
圣元宗师的考验,是那么容易应下来的?别说他只是在自己胸口上挖下一块肉,就算是将四颗心脏当场捏碎三颗,也完全影响不到他的魔道神通……说到底,他是魔道士,不是靠肉身作战的猎人战士,只要魔器没有受损,碾压一个雪山野人,就轻而易举!
倒是旁边原诗忍不住以同样讥讽的语气关怀道:“长公主殿下留下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许柏廉顿时面色一僵。
是了,这才是关键。
真正能影响他发挥实力的,不是肉身的创伤,而是长公主嬴若樱在他体内留下的散华之影。
只要那道阴影还在,许柏廉就无法对秦人生出实质的杀意,在他喷吐魔能凝塑神通之前,嬴若樱的散华就会抹消掉他的力量,甚至更进一步腐蚀他的肉身和魔器……换言之,许柏廉在大秦境内是没有任何“实战”能力的!
所以原诗才会问,这种情况下,想要以考验的名义刁难白骁,你做得到吗?
“那就拭目以待吧。”
说完,徐波澜挥了挥手,示意闲杂人等尽快离场,不要打扰他享用盛宴。
一场名为羞辱秦人的盛宴。
原诗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白骁,决定还是信任这个从来没有辜负过他人期待的雪山少年。于是打了记响指,将已经收缩的大秦金将打包带出了场地。
临行前,还是忍不住以迷离域密语白骁:“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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