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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的客房——没一会儿,阳台上的门开了,那小子一把拉着她就过了去。
窗外,斜月西去,万籁皆静寂,屋内,灯灭情深,春宵正消魂。
裴翘莲看着无奈极了,御洲这孩子竟也有这般把持不住的时候,居然连这种翻墙入室的事都做得出来,这对人家小姑娘没不公平。
不行。
她得去劝开。
才走一跳,身后有人叫住了她,“你想干什么?”
“你……你怎么也在?”
是祁皋。
“刚刚见你在姐姐房内伤神,我没进去。等我再去找你时,你下了楼,我就跟了过去。”
祁皋拉上她重新坐下,一起望着满天星星。
“你都看到了?”
“嗯。你想去扰梦吗?”祁皋低笑,“儿孙自有儿孙福。这种事,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你别管了。”
“要是小姑娘怀上了怎么办?”
“那就娶进来呗,你喜欢,老太太喜欢,御洲也喜欢,说不定人家御洲正有这想法呢……之前我和大舅子谈了谈,才知道蔚家并没有早早嫁女的打算,这蔚小姐啊,想凭自己的本事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啊,就别操心了……一切随缘。”
祁皋拍拍妻子的肩,让她省点心。
“嗯,这小姑娘心气高,本事好,我是喜欢的,可她现在太小了,我就是怕她吃了御洲那孩子的亏。”
得来祁皋一瞟,他失笑了,“原来你这是忧心人家小姑娘吃亏啊……那完了,已经吃亏了。全被你那好内侄给占了去。”
裴翘莲跟着轻轻一笑,靠在他肩上柔柔地说道:“哎,我听茹意说,那孩子的医术好得不得了,她亲耳听见的,那孩子能治不孕不育,你说,我要不要找她看看……只是她那么小,好像有点不靠谱……”
“只要你觉得合适就去做,我全力配合。”
祁皋亲亲妻子的发,她知道的,这么多年以来,求一子,一直是她的心愿……
“嗯。”裴翘莲笑了笑,“回头我去找那孩子聊聊……”
*
清晨,裴翘莲去敲蔚鸯的门,小姑娘来开门,穿得清清爽爽,满满的学生气,实在讨人喜欢——会让人不由自主就记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祁夫人?”
蔚鸯还以为是慕戎徵,那家伙,五点左右在她的催打下回的屋。
“怎么,以为我是小洲?”
“不是。”蔚鸯忙摆手,“我就是有点意外您这么早找我。请进……”
她把人让进了客房。
“其实呢,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吃过早饭,你和御洲别急着出去,拨点时间给我,有点事我想咨询你……”
裴翘莲笑着说,看到这孩子把房间料理得整整齐齐,心下挺满意——这是一个自理能力很强的孩子。
“好啊,没问题。”
蔚鸯笑着答应,心下依约觉得这位祁夫人可能是想问她有关不孕不育的事。
“行,那,我们先去吃早餐。”
“你先去,我上个洗手间,回头呢,我去找一下戎徵,一起过去。”
“成。”
裴翘莲挥挥手离开。
蔚鸯上了个洗手是出来,往二楼尽头找去。尽头那间应是裴沫莲的房间,慕戎徵的房间紧挨在他母亲卧室边上。
门半开着,但,没里面没人,她找了一圈出来,看到一向紧闭着的裴沫莲的卧室门竟开着,莫不是他进去悼念亡母了?
“戎徵?你在吗?”
她推门进去。
房内有淡淡的花香,她四下环视,看到书桌上果然有一束新摘的玫瑰花,而边上则摆着一张台照,上面美丽大方的女子,正是她那位无缘一见的婆婆裴沫莲,而她身边倚靠得一个笑容明亮的小小少年,手上捧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是慕戎徵么?
不!
不对!
这个人……这个人是十年前她遇上的那个大哥哥,那个不会笑不会哭,满身是伤的少年。
天呐……
地呐……
慕戎徵就是那个少年?
她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思绪一下全乱了。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的大脑不觉嗡嗡狂响起来。
十年前,药神庙,奄奄一息的少年,七天七夜的守护,日复一日地晨昏相伴,她笑,他也会笑;她被欺负,他帮她出气;她淘气,他说可爱……
那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哥哥,会读书,会认字,会打架,会吹曲,那些日子,他教了她好多好多东西。
他说:“这辈子,我只做你的哥哥。一生一世保护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他还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从此,我和小乖,生死一体。击掌为誓。”
可是,有一天山上来了一群可怕的官兵,他们见人就杀,只为了找照片上那个人——那个人正是大哥哥,只要有人说不认得,那人不是吃枪子,就是被抹脖子……
血染青山,那不是虚话。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的可怕,一起生活过的人就那样全倒在了血泊中,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天空——那个说要保护她的人,给她们带来了灭顶之灾,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却没有跳出来。
带头的那个人说:“只要把照片上的人交出来,我们立刻收队,只要他不出来,那我们就会把整个寺庙的人全部杀得一个不留。”
那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她盼着有奇迹降临。
可惜,奇迹没出现。
他也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另一拨人马赶来,将头一批屠城的人尽数击毙,他才出来,跪在神医婆婆面前,大颗大颗的落泪。
那天的画面,一直一直刻在她的脑子里:
神医婆婆死在她一惯喜欢坐的位置,身上全是枪窟窿,双眼睁着,一脸痛苦,少年跪在那里,身上沾满了血水。
她冲过去,抱着婆婆嚎啕大哭,哭完,转头打他骂他,“都是你,都是你,所有人全是因为你,你为什么不出来?你为什么不出来?这下好了,婆婆死了,她死了……我恨你我恨你……”
抓起他的手,她狠狠咬了一口,直咬得鲜血淋淋,他都没推开她。
后来,母亲带着她离开了那个伤口之地,生了重病,一病好好几个月,病好后已在温市,这段旧年伤心事,就这样被雪藏了。她从不敢回忆——太疼,疼到了骨子里。
本以为,那些都已经翻篇了,不想,竟从没有翻过去,与自己两世纠缠的人,竟就是当年那个祸源。
哐啷。
手上拿着的台照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一堆。
蔚鸯转身,噔噔噔跑出去,跑上了楼,拿上自己的包包,就跑了出去,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冲出裴园——这一刻,她唯一的念头是:逃走。
从这场欺骗中逃出去,从可怕的政治暗战中撇清自己,只过最简单的生活,只做最简单的自己……
愤怒在熊熊燃烧……
委屈在汹涌澎湃……
悲恨在越演越烈……
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令她几近崩溃——她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之所以如此纠缠不清,竟是因为这样一个前缘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