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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书房的问题,他不禁发现,这个老师好像还不错。
张园如今住了不少客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再加上婚宴之后,那些之前用来摆西面的屋子也都腾空了出来,所以张寿听到梁九城提出,希望能给吴大维一个书房,他问过朱莹之后,就立刻叫来阿六,询问家里是否还有空屋子。
可他正这么问时,梁九城却又笑眯眯地说:“如果有空屋子的话,也不妨留一间给我。我这把老骨头要是天天往返宫中和这里,哪怕距离不远,却也折腾不起。”
张寿顿时大吃一惊。敢情这位身残志坚的奇人梁公公,竟然打算在他家里住下来,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家庭教师……不,西席先生?
这要是他的儿女,人这么尽心尽责,那倒是很正常,可吴大维一个来自意大利佛罗伦萨的少年,总不能是这位梁公公一见如故,咳咳,于是打算收干儿子吧?
心里这么想,张寿脸上一点都没露出来,干脆就对阿六问道:“家里还有独个的小院吗?”
朱莹见阿六眨巴眼睛,似乎真的在那煞有介事地思量是不是有合适的空房子,她顿时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就笑吟吟地说:“阿六,梁公公学问精深,他这样的人留下,家里那些融水村出来的孩子说不定还能去蹭蹭课,这实在太划得来了!”
“你要是敢说家里没房子,那就是怠慢了贵客,我罚你回头当三天桩子陪我练剑!”
梁九城就算从前没见过阿六,此时看到朱大小姐竟然用这样亲昵的口气和人说话,他也知道这是谁了,当下就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就是小六爷?呵呵,少夫人这是给我脸上贴金,我没有其他本事,也就是钻在故书堆里打发时间,哪里说得上什么学问精深。”
“屋子里那小子不是什么大人物,我就更不是什么大人物,用不着什么小院。若是没有空屋子,什么柴房之类堆放杂物的地方看看有没有,我带他去收拾收拾就行,也不用太费事。”
阿六并不在乎家里多几个人,但他在乎新来的人是否是少爷和大小姐真心实意想留下的。既然张寿和朱莹全都表示这个梁九城有用,而书房中那个金发少年显然也是少爷需要的人,他当然在认认真真地想哪一处的空房子适合对方居住。
而眼下这位新来的梁公公就和赵国公府那些家丁家将似的,对他客客气气,并没有自恃出身宫中而不受管束,自觉受到了尊重,他那决定自然做得飞快。
“外院西北角,宋公子和方公子的院子隔壁,还空着个小院子,虽然不大,但之前都收拾整齐了,里头用具也很齐全。梁公公可以带着那个吴大维搬过去。但是……”
说到这里,他却突然顿了一顿:“但是,这个吴大维本来是皇上金口玉言,让他在公学打杂来抵偿食宿学习等等费用的。可他在公学呆不住,别人也看他这个笨手笨脚的不顺眼,少爷才带了他回来做书童。如果他要在张园白吃白住,那不行。”
朱莹没想到阿六竟然会死揪着这一点不放,要知道就连张寿都没在意这个,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要知道,她请来这么一位内侍当中真正学问精深的人物,却连束修也还没提呢!
然而,她却向来喜欢阿六这胳膊肘往里拐的性格,因此见张寿笑而不语,她也索性没有开口,只笑意盈盈地看梁九城是什么反应。
果然,这位在古今通集库中呆了三十年,看上去仿佛不通人情世故似的梁公公,却一点都没有被阿六给激怒,而是笑眯眯地说:“虽说这小子有的是东西需要学,但有道是劳逸结合,这学习之外空余的时间,他当然应该在张学士这书房做事抵偿。”
他微微踌躇了一会儿,随即又补充道:“就是我这个闲人,寄居此地,也可以帮张学士整理一下书房里的藏书。毕竟,这可是我的拿手本事。”
这时候,张寿终于没办法继续看热闹了。他连忙打了个哈哈道:“梁公公,阿六素来顶真,你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你这样的学问,帮我整理书房的话,我怎么当得起?倒是之前陈公公送来的那些海外典籍,我已经都带回来了。你精通多种语言文字,说不定翻翻有些心得。”
梁九城顿时苦笑:“张学士太高看我了,所谓精通多种语言文字,可我花了几十年,也没办法看懂古今通集库中的太祖遗稿。太祖皇帝才是真的学究天人,他遗稿中的那些文字虽然酷似西边传来的,却是百年以来任何精通多种文字的内侍都看不懂。”
“却不像此次海船带回来的书……至少还有人认得,那是西方和尚还有那些王侯贵族之中通行的文字。不过就算随船通译,能稍微说两句的都找不到几个,所以也看不懂这文字,唉,宫里懂那些西方文字的人,几乎已经找不大着了,实在是比不上开国那会儿。”
张寿听到梁九城在那感慨太祖皇帝学究天人,其他人就算语言天才也看不懂,他好容易才绷住脸没露出破绽。那可是比拼音更进一步的中国式英语啊,能看懂那就简直是神人了!
他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当下就顺着刚刚朱莹对阿六介绍梁九城时那口气,半开玩笑半当真地提出,希望梁九城在教授吴大维时,顺带让家中那些个几乎零基础的孩子跟着旁听。
这年头的西席先生,哪怕自身没有功名,也往往自高身价,只肯教主人家的儿郎,而梁九城的学问比一般西席先生高出了几重山几重海都不知道,面对张寿这样会被大多数读书人认为羞辱的要求,梁九城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既然都是差不多从目不识丁教起,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两样。然则我在古今通集库多年,真正的学生却只得两个,不是因为我挑剔,而是因为我严格。别说张学士你家里这些小家伙,就是屋子里那个,他能在我手底下坚持多久,却也说不好。”
张寿顿时想起了被九章堂那题海战术虐得欲仙欲死,但却一个个咬牙死挺的学生们,一时觉得和这位梁公公很有共同语言。因此,他想都不想就笑眯眯地说:“严师出高徒,梁公公你只管按照你的步调教,要是谁偷懒耍滑……”说着他就直接伸手一指阿六:“自有阿六教训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