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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个营生,一来涨些本事,二来说不定有所收益,给令弟一个安身立命的本钱,毕竟你也不能照拂他一辈子不是。”黄三开口道。
方文轩虽然年轻,但也是官宦世家出身,思想终究是传统,略微思索一番道:“这倒是可以,只是我担心他打着我的名号胡作非为。”
“眼下你家已经被盯上了,还前怕狼后怕虎的做什么?”黄三笑着说道:“将账目记清楚,该申报的家产申报,自己干干净净的,弟弟再管教好,不就结了。修身齐家治国,你家要是管理不好,如何替天子牧民,你这弟弟终究是要费心的。”
都察院的三板斧无非就是钓鱼执法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之类的手段。
大明虽然经过徐梁的诸多改革,但是终究无法摆脱宗法社会的影响,家族之中有借着官员的庇佑赚点钱,属于常态。
当然,也有肆无忌惮给官员惹来麻烦的,都察院借此入手,拿下的门风不正的官员数不胜数,在辽东垦荒的主力选手,也少不了他们。
方文轩知晓自己的弟弟,若是被自己放出去,肯定会拿着他的名头折腾,但是只要自己管教的好,财务清晰,都察院也查不到自己的头上。
“还有自己的名刺要放好,别让家里的宵小偷了去。”黄三又提醒的:“这两年因为名刺而下马的官员不少。这官场的陋习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的过来的,一份驾贴,说不准那个愣头青就给你捅出去。”
这事儿栽了跟头的还是陛下身边儿出身的官员,当时在圈子里颇为震动,黄三是方家家奴出身,所以消息基本上是互通的。
方文轩闻言连连点头,“我已经行文,要求衙门力,凡是以我私贴走动的,一律按照伪造名刺之罪送官。”
“还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黄三连声嘱咐道。
黄三出身不好,所以凡事小心翼翼,自从得知名刺会惹事,吓得他把家里的名刺全都烧了,连带着连自己的私章都换了,还跑到官署里专门报备了一番,因为他清楚,像是他这种私奴出身的官员,最容易倒霉。
两人再次对都察院的疯狗们表示了无奈之后,黄三道:“今日来见兄台,却是为了官道的事。”
浙江的官道原本比北方好得多。因为浙江富豪众多,而铺桥修路又是传统善事,必须要做的。然而现在北方因为作战需要,大量劳工修建标准道路,这些年来反倒把江南比下去了。
“贤弟也在关心此事?”方文轩略有些头痛道:“如今修路的费用日益巨大,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小弟却是在关心官道的用料。”黄三道。
在道路硬化工作上,最初是以夯土路为主,比之烂泥路要强了许多。随着人力和财力的充沛,碎石路也总算步上了议程,从排水性能而言又要比夯土路强许多。当然,现在北方还处于小冰河期的旱季之中,对排水的问题并不在意。
随着炼煤行业的铺开,剩下的焦油也找到了买家——可以用来制造油墨,使金属活字印刷得以普及,降低书籍成本,也加快了文件排版的速度。滤除焦油之后还剩下的渣滓,最初被人废弃,但很快人们发现废弃这些残渣形成的表面是比碎石路更好的路面。
这就是沥青。
其中又分了两种。一种是秦青,用的是延安府出产的石油残渣,毒性小,效能好,但是产量低,价格高,也就只在陕西能用。
另一种则是普遍的煤青,各地皆有,产量足,但是毒性大,最早用沥青铺路的山西就有不少黑毒病患。而且煤青还有天热易软,天冷易裂的问题,县城以下的道路还能用,官道上就没人敢用了。
方文轩对于江南道路修葺早就有了想法,不过也是碍于条件,心有余力不足,只能看着硬路一点点夯出来,而且还时常需要修补。
“小弟有个族亲,在山东时发现用煤青与水泥、碎石搅炒铺设,再用石碾碾过,道路即成。而且夏日毒性小,冬天也不容易开裂。成本上比全都用水泥要省了许多。”黄三道。水泥路固然最好,但成本也是最高,而且热胀冷缩容易开裂,总得有人修补,又是一笔开销。
方文轩暗道:这便是你家给子弟谋的活计吧,果然是不用怕查。
“他想将此法卖给衙门?”方文轩问道。
黄三摇了摇头,道:“他想包工。”
由布政使司出银钱,修路队承包工程,按时按质提交验收。这种官民交易在明代已经出现在了运河疏浚上,被移植到官道修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方文轩想了想,道:“质量可不能轻忽啊,万一陛下再来浙江……”
“放心,这种新路比纯铺沥青强得多。”黄三道:“这事我亲自过问了的,否则也不敢来找你。”
“江南的料贵,他真能赚到钱?”方文轩更疑惑了。
江南修路成本高于北方,除了人工本就偏高之外,用料也是重头戏。江南不出煤铁石材,这些都得从北方买了运来。浙江更是水网稠密,修路的同时还要兼顾修桥,更增加了一笔费用支出。
“他有办法的。”黄三神秘笑道。
“你我异姓兄弟,如何这般遮掩?快快说我知道。”方文轩催道。
“好吧,”黄三长吸一口气,“其实说破了也没甚么。他从台湾买煤,自己炼焦。油墨可以卖给书坊,沥青正好用来铺路。”
“碎石呢?”
“山石总还是有的,贵的是人工,所以他不打算用人力。”
“那是什么?水碾?”方文轩奇道。
浙江多水,但能用于水力工业的河流并不多。
“蒸汽机。”黄三神秘兮兮地揭露了答案。
方文轩见过蒸汽机,正是丝镇那边用来给蚕庄提水的大东西。
“那东西能碎石?”方文轩颇为惊讶。
黄三点了点头:“除了费煤,比人力强多了。我大明总共不到十台,能碎石的却只有他这一台。”
“有点问题……”方文轩觉得哪里不对,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突然想起来了,道:“陛下当初将蒸汽机送到浙江来,还说了不许外泄……你这族亲哪里搞来的?”
蒸汽机的原理很简单,重点在于工艺,其次在于创意。徐梁不确定工艺上的领先程度,所以在创意上就要保密。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有样机在外使用,总会被有心人看上的。
比如黄氏。
“是他自己做的。”黄三无所谓道:“咱们都见过那机器,无非就是一个大炉子烧水罢了,有什么稀奇?”
“你那族亲是技工学院的?”方文轩试探问道?
“当然不是。”黄三矢口否认。
方文轩这才放心。
——他是京都大学堂的。
黄三心中补了一句。
黄岐龙是在前两年考上京都大学堂,完成了大学学业之后,没有导师收他为徒,所以被分配去了炮厂。
从任何一方面来说,黄岐龙都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同于那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他进大学的时候已经四十二岁了——虽然他与黄三在族中是同辈。因为年纪大,性格沉稳,所以也不能像年轻人一样在教授门前撒娇卖萌求收留。
黄岐龙还曾是家中的“痴子”。
在黄家这个全身是基本上都是方家奴仆出身的家族之中,黄岐龙的父亲给方家当过账房,他也从小跟着账房先生学习算术。因此开启了对数学的兴趣——以至于对其他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这样的人在原历史时空中是注定要被淘汰的,充其量成为一个的小有名气的账房先生。然而在如今的大明,数学作为基础学科被皇帝所重视,京都大学所有的学生都必须学习数学。这也是宗族的好处,人尽其用,让这么个“数痴”去京都大学读书,家族里又能多一条路子。
但是谁都没想到,黄岐龙在京都大学的两年之中,基本处于自学状态。如今的数学还处于整理归纳古代数学成果上,譬如割圆术、天元术、大衍求一术之类,对于黄岐龙而言早已经学得心应手了。至于徐光启等人翻译过来的泰西数学,就深度而言并不比秦九韶、刘徽、祖冲之等人研究得更深,只能算是开拓了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