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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见得多了,”秦长洲嘲道:“根本长久不了,你不知道抑郁症患者有多可怕,简直是个泥潭。”
秦渡眼眶赤红,连点烟都忘了,一言不发地坐在秦长洲旁边。
秦长洲说:“一是他们大多数会反复发作,二是一旦发作就会把周围的人往深渊里拽,但是你又很难说他们有什么器质性的毛病。三是那些有强烈自杀倾向的——是需要一个大活人在旁边盯着的。”
“连不少孩子家长都受不了,”秦长洲散漫道:“大多都是直接给丢进去住院的。听我一句劝,你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乱七八糟,就别沾这种小姑娘了,这不是你负得起的责任。”
秦渡冷冷道:“给不了建议就滚。”
秦长洲眉峰一挑:“哟?”
“我现在是问你,”秦渡发着抖说:“——我应该做什么。”
秦长洲想了想,道:“我选修精神病学已经是很多年以前了,我们那时候对抑郁症患者的治疗方案就那几种,但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遏制自杀——这个应该还是没变。”
秦渡艰难地嗯了一声。
“真的,我还是那句话,”他哥哥说:“我不觉得你有能力碰这种女孩子。我不否认有男人能陪伴另一半到天荒地老,但是我不觉得你有。”
秦渡:“……我知道。”
“你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连自己的生活都不会珍惜。”秦长洲嘲道:“——渡哥儿,你这种喜欢在生死的边缘麻痹自己的人,怎么都不觉得生活有趣的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和自己和解的人——”
“——真的没有资本去碰那种女孩子。”
秦长洲说。
“我理解那种小姑娘为什么对你有这么强的吸引力,”秦长洲在烟雾中眯起了眼睛。
“那个叫许星洲的小姑娘的性格,就是你的完美互补,你所想要的一切她都有。”
“向往‘生’的热情、对每个人的善意,自由和热烈,温暖又绝望,坚强又娇怯,”秦长洲吐出一口烟雾,道:
“——她又是火又是烟。”
她是在水面燃烧的睡莲,又是在雨里飘摇的炊烟。
“可是那不是你的。”秦长洲说:“这样的女孩子不是你所能支持得起的,渡哥儿,早放手早好。”
秦渡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秦渡道:“我让你放手你女朋友,你愿意吗?”
秦长洲:“……”
“哥,我现在劝你,让你放手花晓,”秦渡眯着眼睛望向秦长洲:“——因为她和你家境差着天地,她家穷,你妈讨厌她讨厌得要死。还因为你年轻时还比我懦弱,连她在面对的东西都无法帮她解决,所以我让你放手,你干不干?”
秦长洲:“……”
温暖的阳光落在秦渡的后背上,他终于换下了淋雨的衣服,换上了家居服——他晚上穿的那堆脏兮兮的、染了血又沾了泥的衣服堆在厕所里,像是过去世界的证明。
秦渡嘲讽地道:“你只说许星洲不适合我,你以为花晓就适合你了么?”
秦长洲:“……”
秦长洲终于自嘲一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我本来就不需要你说什么。回头给我介绍个好点的医生,”秦渡道:“最好尽快吧。我是不是还需要把她关系比较好的亲友叫过来?”
秦长洲问:“父母?”
秦渡摇了摇头:“那种爹妈不叫也罢,过分得很。星洲还有个阿奶。”
秦长洲感慨道:“……真是个小白菜啊。”
秦渡嗯了一声。
“——所以我格外难受,她居然可以长成现在这般模样。”
不知道那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有的那样的一个许星洲,他想。
过了会儿秦渡又严谨地道:“哥,你说,星洲阿奶很爱她,也有过陪她康复的经历……把老人接来之后,露出点希望她定居的意思可行么?”
秦长洲笑了起来:“可行。渡哥儿居然开始盘算以后了?”
秦渡也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地望向天际。
东天一轮朝阳初升,未散的雨云被映作黄金般的色泽。
秦长洲和秦渡并肩坐在一处,他抽完了那根烟,慢吞吞地道:“……渡哥儿,你能盘算以后,就是好事。”
“——走了,”秦长洲散漫地道:“早起头,今朝医院也没有班,哥哥回家抱媳妇去了,你进去陪着些,小姑娘的药先按哥留的吃。”
秦渡说:“好。”
接着秦渡将烟摁灭了,送秦长洲去电梯口。
电梯旁窗台上摆了一盆明黄的君子兰,被阳光晒得亮堂堂暖洋洋的,秦长洲拎着医药箱等电梯,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似的,复杂地开口道:
“渡哥儿。”
秦渡手还插在家居裤兜里,示意他快说。
“……关于那个小姑娘,”秦长洲眯起眼睛问:“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秦渡眉峰一挑:“?”
秦长洲问:“——谁给她换的衣服?”
秦渡:“……“
秦长洲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故事一般,眯起眼睛看着二十一岁的秦渡:以昨晚大雨的瓢泼程度,那个小姑娘没被淋雨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而且今早还穿着秦渡的衣服,这概率别说P≤0.05,都小到P≤0.0001了……
空气中流淌着尴尬的沉默,秦长洲饶有趣味地审视着自己的表弟……
秦渡立刻连送都不送了,直接冷漠地转身滚蛋。
-
秦渡连着淋了两夜的雨,饶是身强体壮都有点顶不住,说话声音都有点变了,他给自己冲了杯感冒颗粒,端着马克杯,望向楼梯上他的卧室。
他整栋公寓都装修得极为冷淡,黑色大理石、黑镜面、深灰色的布料和长绒毯,一如他本人对世界的看法,他对这所公寓生不出感情,而这本来就不是个给他容纳感情的空间。
可是如今,十九岁的许星洲睡在他的床上。
秦渡将感冒颗粒一口闷,上楼去,许星洲仍然蜷缩在他的床上。
她连姿势都没怎么变——细软的黑发,白如霜雪的皮肤,指节上、额头上的红药水,手指尖微微痉挛着拽紧秦渡的被子。深灰的被子下露出一截不知什么时候崴了的、已经有些发青的脚腕。
秦渡那一刹那,感受到一种近乎酸楚的柔情。
那个女孩眼睫紧闭,眉毛细长地皱起,像是顺着尼罗河漂来的、伤痕累累的婴儿。
而婴儿,应当被爱。
秦渡把卧室里的锐器收起,从剪刀到回形针,指甲剪到玻璃杯,将这些东西装进了盒子,然后坐在了床边,端详许星洲的睡颜。
她额角磕破的皮,梳不开的头发,眼角的泪痕,被泪水泡得红肿的眼尾,毫无血丝的嘴唇。
秦渡握住了那个姑娘的手指。
许星洲大约还是讨厌他的,秦渡想。
她那样过分的拒绝甚至羞辱,数小时前见到他时惨烈的躲避,无意识的撞墙——无一不昭示着这一点。
秦渡自嘲一笑,靠在床上,阳光镀在他的身上,窗外掠过雪白飞鸟。
他不再去碰熟睡的许星洲。
-
秦渡大约是太累了,本来只是想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他还真的一觉睡了过去。
他毕竟已经近四十八个小时没睡了,饶是精力充沛都有些受不了,再加上彻夜发疯找人,情绪高度亢奋——秦渡先是靠在床上睡,后来又滑了下去,半个人支在床下。
五一假期的第一天,秦渡一觉睡到了黄昏,才被饿醒了。
窗外夕阳金黄,秦渡饿得肚子咕咕叫,怀里似乎抱着什么热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他睁开眼睛一看——
——许星洲退烧药药效过了,烧得迷迷糊糊,整个人乖乖软软地贴在秦渡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