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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药,烟熏火燎,煞是辛苦。却不知,这一切早已落入赵高派来暗中监视的人眼中。
此刻胡海听赵高说得清清楚楚,既知道毒物出自夏临渊之手,又知道毒物乃砒|霜,便知此事早已败露。胡海脸色惨白,心道当日不该自比于汉献帝衣带诏之事,那汉献帝可是事败被杀了啊。
难道他这一来,反倒还不如胡亥那个原主,不用三年,期年未满就要死翘翘了?
胡海看向赵高,却见他端坐案几之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叫人看不出心思。胡海又看向殿外,心焦不已,只怕夏临渊是凶多吉少了。想到此处,他开口道:“赵卿怕是误会了——夏临渊不过是为朕看过几次病,又如何会起了毒害赵卿的心思呢?”
赵高竟然点头,沉痛道:“陛下一片赤诚待他,他却与大逆罪人张良②暗通款曲,真是把他剁成肉酱都无法赎清他的罪过!”
剁成肉酱?秦朝砍人都这么凶残么?
胡海顿了顿,发现自己重点错了——与张良暗通款曲?赵高不知道是自己谋划要杀他?
中郎将赵成亲自领人去捉拿夏临渊,却是无功而返。
赵高一直波澜不兴的面上,终于显出了诧异之色,“你说他跑了?”
胡海大松了一口气——先是惊喜,夏临渊这是捡了一条命啊!继而疑惑,这厮在众郎中的围捕下,是如何跑出咸阳宫的?
却听赵成气喘吁吁道:“早在咱们的人去之前,他、他就跑了!”
赵高急问,“去查他家的人呢?”
话音刚落,殿外又跑来一名侍者,凑到赵高耳边低语数声。
“什么?你说他已经卷了行囊、锁了家门?”赵高猛地起身,扫视着自己手下这几个心腹,是谁走漏了风声?
胡海顺着他视线看去,暗道,不会吧——难道原来的秦二世在赵高身边还安插了人?也不对啊,没人跟他联系过。难道是情况紧急,那人只能越过他直接与夏临渊示警?
事实上,夏临渊跑得可早了,昨日把药交给皇帝之后,就连夜脚底抹油溜了。
因走了原是十拿九稳的夏临渊,赵高无意久留宫中,草草一揖,便带着众人离开。
赵高在众郎中的拱卫下回到府邸。书房只剩了赵高赵成兄弟二人。
赵成问道:“哥,此事分明是陛下欲杀您。您为何要杜撰张良为幕后主使?”
“那你的意思是要与陛下挑明此事?挑明之后呢?”赵高诘问。
赵成一噎,果然答不出。
赵高一径问下去:“挑明之后,若想活下去,便只有当场弑君一条路了。可是再之后呢?外有王离掌兵,内有李斯专权,居中还有冯氏父子不动如山,你我当如何自处?”他这番诘问,不像冲着赵成去的,倒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赵成低首道:“是我想浅了。现在怎么办?我听哥哥的。”
赵高思索着摇头道:“陛下近来着实奇怪。”他从皇帝少时便从旁辅佐教导,更是推皇帝登基的第一大功臣,皇帝对他从来都深信不疑、不加防范,怎么陡然之间起了要杀他之意?这实在不合常理。平心而论,尝过权力的滋味,皇帝又昏聩偏信,他不是没有起过取而代之的念头,可是左丞相李斯在朝中经营三十载,树大根深,岂能坐视他谋朝篡位?更不必提大将王离等人。
“你说他最近爱逛宫殿?爱逛宫殿、爱逛宫殿……”赵高揣摩半响,不得要领,“唉,今后当小心行事,相机而动——待我查出陛下变化的根源,再做打算。你着人看紧咸阳宫内外,不论何人要见陛下,都先报我处。凡涉及陛下,事无大小,悉数报于我知。”
而大殿之中,等赵高等人离开之后,胡海才觉出腿软来,扶着案几缓缓滑坐在地上。
这亡国之君真不是好人能干的差事啊。
忽闻犬吠之声,却是那被强灌了毒酒的黑狗在痛苦呻|吟,前爪刨地,想要挣脱侍者牵着它的狗绳;它浑身哆嗦着,却还是拼尽全力想往殿外奔去。
胡海看得心中酸痛,叫道:“快取清水来。”他也不知有何物能解这砒|霜剧毒。
那黑狗咕咚咕咚灌了半肚子水下去,不过片刻便都呕上来,吐出一滩滩黄红相间的带血杂物。稍止了呕吐,那黑狗强自支撑着站起来,蹒跚着仍是要往殿外去。
“它要去哪儿?”胡海喃喃道,不由自主跟上去,穿甬道,跨廊桥,最终到了狗舍。
却见狗舍内,一窝未睁眼的黑色小狗团团挨挤着,发出幼犬独有的哼叫声,仿佛感受到母亲的靠近,哼叫声越发吵嚷起来。
那黑狗晃着脑袋,前爪刚搭上狗舍笼门,便一头栽下去。
晴夜炸雷,暴雨骤至。
胡海抹了一把脸,不知流淌着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也不顾狗舍腌臜,俯身而入,将那一窝小狗兜在衣裳里。他沉痛道:“将它好好埋葬了吧。”
侍者忽道:“陛下,您……您看……”
却见那栽倒的黑狗甩了甩脑袋,又呕出一滩红黄之物,却是重又站了起来,还有余力对胡海轻晃尾巴,似乎是认出了主人。
胡海目瞪口呆,这狗可是给灌了砒|霜毒酒啊!
顿了顿,他反应过来——夏临渊这厮也太坑了吧!
这配的什么毒|药啊!连条狗都杀不死!
这破惩罚系统给他安排的小弟,可跟起点男频升级流爽文里面的差远了!
是夜,胡海搂着一窝没睁眼的小奶狗,在空旷宽大的龙榻上,拥着夏被,瑟瑟发抖。毕竟他动手毒杀赵高是事实,而赵高误以为是张良背后指使的,这让从前的纯良青年胡海感到很心虚。
他可太虚了。谁知道哪一瞬赵高就想明白了?
坐以待毙,绝对不行。
胡海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那就是李甲。
作为一个十六岁的中郎将,他那股得意欣喜的劲儿已经过去了。
后来出了陛下遇刺一事,虽然陛下说他功大于过,还赏了他兵器,可是李甲心中到底是沮丧的。
正值国家起了战事,作为一个十六岁的热血少年,他是多么想能像大哥李由那样,上前线杀敌啊!
原本在陛下的抚慰下,李甲还能按捺得住。
可是现在……陛下把尉氏阿撩召回了宫中。
李甲斜眼打量着笔直立在大殿外的尉阿撩,就以他苛刻的目光来看,也挑不出尉阿撩什么毛病来。
尉阿撩年纪比他大,个子比他高,身板也比他壮。
李甲觉得自己是被陛下嫌弃了。
虽然陛下很亲切,也许为了顾及他的面子,又或者是父亲的面子,没有明说。
可是忽然把从前的郎官召回来了,那不就是摆明了说——现在身边的众郎官都不够好么?
李甲瞅着尉阿撩,越看越不顺眼,尤其是他那张好像空白一样毫无表情的脸。
可是不管他怎么瞅,尉阿撩只是目不斜视、尽忠职守。
无缘无故找属下的茬儿,这种事儿李甲做不出来,丢人。
他只能挪开目光,吐了口郁气,想着:我是做大事儿的人!我这就跟陛下请缨,上前线杀敌去!那才是露大脸呢!杵在这大殿外面,跟木头似的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年纪虽小,他志向却已然不小。
于是捷报传来当夜,李甲就跟着李斯进了书房。
“父亲,我想去三川郡,跟长兄一起杀贼人!眼看章邯立了大功呢!父亲,你就答应儿子吧。只要您答应了,陛下肯定也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