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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通州瘟疫传播的源头并不是伤兵,而是通州城妙手仁心缺少防护的医生与军列上的老鼠。
很多患病未死的伤兵都有共同记忆,他们在军列上看到过老鼠,被冻得飕飕的扒着车板迎风眯眼不敢动弹,跟车上的浙兵一个样儿,当时还笑话老鼠也跟着自己坐军列,有人还说这老鼠要跟他们一起回通州录功的,将来也当个鼠将军。
却没想到来的是个瘟将军。
医户被军爷征到军营隔离帐瞧病,瞧完了病回去煎药、再坐诊治疗城中其他跌打损伤、头疼脑热的百姓,这恰恰是抵抗力最弱的一批人,瞧过病的医户们先后病倒,随后被他们治疗的百姓们也一病不起,然后一家一户,爆发开来。
事大了。
遇难的知州是个好人也是个狠人,当了一辈子童生四十出头终于在万历二年考取了进士,历任通州下属三地知县,两年前任武清知县时就遇到过瘟疫,当时朝廷评价他是治理有利,但他心里总觉得死了许多百姓过意不去,陈实功问询他家中长子时还反复听到孩子一直说说父亲大人总念及武清瘟疫中遇难百姓。
这一次他干脆在瘟疫一开始就住进了疫情爆发的街坊,含一口浩然正气,他把没事的百姓全部送出疫坊,却把自己永远留在疫坊。
尽管知州心里天地间最正大刚直的气势也没挡住瘟疫,但他为陈实功留下了整整一万八千字的疫情实录,里面既有针对疫情官府所需管理手段上的隔离、调遣、运筹,也有治下三百二十二例百姓患病从头到尾的记录,更有他自己患病后从头至尾的身体、心理变化特征,精细到每个时辰的每一刻。
陈实功甚至认为知州不需要记录他自己的身体变化,这数百张纸上的字体,从一开始宛如印刷的标准正楷台阁体,到最后六十余页的潦草不堪,让他能看见一个人心中的正气与生命的消逝。
“把这份知州疫情实录在城外抄录,原本我不能带走,但副本,待此疫结束,我要呈送陛下。”
陈实功认为书里的一些应对措施有效,另外一些应对手段则不是那么完善,但这为他在人力有限的绝望中拓展出新的思路——跌打损伤头疼脑热靠的是医生,但这种‘传染病’,医生是治不过来的,非但治不过来,没有标准化、规范化的防护措施,再好的医生也会搭进去。
他用青霉治疗七例轻重程度不同的病症,尚不知效果如何,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治疗手段,但在此时此刻的陈实功眼中,它与过去没什么不同。
让他去带兵怕是不行,但作为军医,在一个边地兵革的地方讲授医学,军事理论必不可少。
对他来说与瘟疫、病症做斗争,就是战争。
战争讲究兵贵神速攻占要地,治疗讲究对症下药随证加减,施以常用汤药,就像是增调援军、像你在北山扎营我就要在南谷设寨,你用步兵结大阵,我就用火枪轮射破阵;你用骑兵突来,我以战车相连,讲究克制讲究一物降一物,火炮的出现改变了战争的局势。
青霉对此时的陈实功也是一样,它就是陈实功眼中的大将军炮,一炮直抵敌军主将大营,教敌顷刻兵败如山倒。
它可以被奉为神明,但归根结底,神明亦为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