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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的种种事迹,以及与朝鲜交往中所提出的各种条件,认为海汉对朝鲜的一切举动都是为了最终要从这里获得千百倍的回报。嘴上说是盟友,但实则在对朝鲜行剥削之举,朝鲜应当对这种钝刀子割肉的做法有所警惕才对。
当然了,崔鸣吉也很清楚朝鲜能够保住国祚的确是依靠了海汉的军事庇护,国王对其存在极为看重,也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与海汉翻脸,所以他很聪明地没有对海汉提出言论攻击,而是继续以自己的政敌金尚宪作为攻击目标。
从科举及第开始算起,崔鸣吉已经在官场中混了三十多年,深谙各种政治斗争的手段。不过他的对手金尚宪从政的时间比他还早了十五年,礼曹判书兼大司宪,相当于是礼部尚书加御史大夫,如今更是被国王任命为正一品的左议政,并且是目前空缺的领议政位子的热门人选,崔鸣吉也丝毫不敢大意。
在分析了国内的形势和自己的处境之后,崔鸣吉制定了相应的策略。他认为金尚宪此番得势的原因主要是请动了海汉出兵,要攻击金尚宪,就要尽量把他与海汉剥离开来,以免其拉大旗作虎皮,用海汉来做挡箭牌。
所以崔鸣吉给国王上书进谏的内容,几乎不提海汉如何如何,只说金尚宪一心求战,却对战后重建毫无准备,应当对当下国内经济不振,大量难民得不到赈济安置的状况负主要责任。
这种罪名当然根本不可能扳倒在官场根基深厚的金尚宪,但崔鸣吉很了解李倧的帝王心态,深知李倧讲究朝堂上的平衡,一直空着领议政的位子没有让金尚宪坐上去,就是不想让朝堂变成了主战派的一言堂。而他的存在虽然不是那么讨喜,但却是朝堂上为数不多的敢于质疑和攻击金尚宪的人选。李倧如果不打算让金尚宪一家独大,那么自己在战后重新上位肯定是必然的趋势,如今只是还差一个由头而已。
不得不说崔鸣吉对于李倧实在太熟悉,所以他才敢于在战后这个节骨眼跳出来质疑金尚宪,并且有把握不会因此招致李倧的不满。
崔鸣吉知道金尚宪必定会采取某些反制手段,不是狭隘的报复,而是作为政敌的对等措施。他能想到的,金尚宪其实也能想到,只有作出斗争的态势,李倧才会在他们之间寻求平衡。
这中间的政治斗争局面其实相当复杂,金尚久所能理解的程度也很有限,想要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两位海汉高官并让他们理解这金、崔两派的恩恩怨怨,难度实在太大。他也只能大致说说自己的观点,至于对方能够理解多少,就不是他所能影响的了。
王汤姆和钱天敦其实都不算是合格的政客,特别是长期在海外执行任务,远离本国政治中心胜利堡的钱天敦,对于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并不是太理解。两人听完讲述之后对望一眼,从眼神中便能确认对方的状况跟自己差不多,并未能完全理解朝鲜官场上的这些政治斗争内幕。
“所以金大人和那位崔大人是政敌、是对手,但他们也很难真的把对方斗倒……如今这种斗来斗去的局面,更多是……是一种作秀?”王汤姆一时间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所认识到的这种状况。
“作秀?这是何意?”金尚久不解地反问道。
王汤姆倒是没想到自己说的这个舶来词汇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当下便换了个说法:“就是演给旁人看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金尚久道:“说是作秀也未必,这两位大人可以说是彼此在政坛上的一生之敌,逮着机会自然是要踩一踩对方。以在下愚见,两位大人可能早就把这种斗争当作了人生的一部分。”
对于金尚久的这种说法,钱王二人倒是了然于心。既然像他们这样的将领是以带兵打仗为人生目标,那么政客理所当然就会把政治斗争视作自己前进的道路。虽然他们并不能了解这些政客,或者说政治家的具体想法,但完全可以理解像金尚宪、崔鸣吉这种大权在握的高官对于政治会有自己所独有的目标和追求。
当然了,理解归理解,如今既然崔鸣吉是朝鲜国内反对派的主要人物,那就必须得设法搞定此人,以推动两国的产业合作计划实施。
“金大人能否尽快安排一下,让我们与这位崔大人碰个面?”王汤姆索性直接拜托金尚久来牵线联络崔鸣吉。
但金尚久却摇摇头道:“这怕是不行。”
“嗯?”王汤姆一时还未反应过来。
倒是旁边钱天敦想到了原因:“小金大人是老金大人这一派的官员,当然不能给我们牵线搭桥了。”
金尚久一揖道:“多谢钱将军理解,正是如此,实在是因为不便联系崔大人,还请两位将军见谅!”
金尚久要是替海汉人出面去联络金尚宪的政敌,这种行为显然相当危险,一旦崔鸣吉与海汉人会面,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状况,金尚宪肯定也不会乐意看到自己提拔起来的官员去做这种事。所以即便这个要求是海汉高官提出,金尚久也还是很果断地拒绝了对方。
前一天在景福宫举行的宴会上,钱天敦和王汤姆倒是见过那崔鸣吉一面,但并未有什么直接交流。而崔鸣吉那一派的官员,在此之前也没怎么打过交道,要如何联系对方,这倒是成了一个难题。
他们又不能强迫金尚久出面联系,于是在问完关键信息之后,就只能颇为无奈地放他离开了。两人又商议了一番,也还是不得章法,只能决定继续与李倧会谈,期间再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崔鸣吉那一派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