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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穿裤子的话,黄季良便得打开门,把半个身子伸到过道上去。而轮机室的舱门、会议室的舱门,也都是向这个小过道开的。在这里还有通到上甲板去的舷梯呢。然而,他仍旧喜欢这个小舱。这间用上了漆的木板隔成的小舱,窗上挂着浅蓝色的绸窗帘,地板上钉着油布,上面还铺着花花绿绿的地毯,它就像是一口精致的女子妆饰匣一样。
尽管有诸多的不便,但他还是选择留在了鱼雷艇上。
演习很快开始了。
鱼雷艇编在一个乾国商船队里,从顺化驶向越南的一个小港。航路并不很远,这一带因为在法国海军远东舰队的控制之下,海盗很少,所以战斗的遭遇是不会有的。这是一次相当简单的航行。黄季良的任务主要是测定鱼雷艇在海中所处的地位,注意航行的安全。
这个商船队主由几艘乾国商船组成,排成单纵阵行进。四艘鱼雷艇在右边航行。
空气清新,在青天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顶着白浪头的黑色的海浪。甲板抖动着,倾侧着,就像要逃开似的。鱼雷艇慢慢地爬上陡急的浪峰,然后迅速地增加速度,大吼一声陷了下去。它的船头一忽儿高高翘起,一忽儿消失在沙沙作声的白色的浪沫中。透明的波浪不时从甲板上横穿过去。
黄季良用手和腿抱住了罗盘架,想对着远远的海岸标志测定方位。罗盘的方位牌在定位仪的三稜镜下直转着,像是留声机唱片似的;在黄季良的眼前,一行一行的数目字滚动过去。看到一个黄季良觉得是最正确的数字之后,黄季良便从指挥桥下去,走到甲板室里,以便在航图上确定位置。黄季良每次上指挥桥回来,总看见甲板室里都是同样的情形:航图从桌子上垂挂下来了,压在航图上的镇纸、尺、量角器、圆规,都在到处乱滚,从这边板壁滚到那边板壁。黄季良一边骂着。一边把东西放在原处,然后进行测定方位。可是,测得的地点没有一次是与实际的地点相符的。
“在这种简单的环境下,我难道都不能做好一个领航员的工作吗?那以后怎么办呢?”黄季良问自己。觉得非常绝望,最后竟把那些数字完全搅成一团,分不清了,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
由于强烈的烟味和黄季良所不习惯的鱼雷艇所特有的那中摇晃,黄季良头晕起来。想要呕吐。黄季良想去躺一躺,可是羞耻心和固执的脾气,促使黄季良决定坚持下去。
黄季良叉开两腿,靠在方位仪上,竭力要保持平衡。在剧烈摆动的鱼雷艇上,这样一个姿势是很难站稳的;然而,黄季良的头不再摇晃了,黄季良的手也能空出来工作了。黄季良用手指握住方位仪,开始在方位仪的标线上寻找标记。刚才黄季良的手指压在罗盘的筒身上,不让罗盘方位盘保持水平地位。黄季良现在把手指搁在筒身上。这样黄季良的罗盘便和小艇一同在动荡了。黄季良俯视着定位仪,这样就能随意地读出示度来了。
黄季良用尽量多的时间研究海岸的形状,鱼雷艇以固定的航速在行进,不落后也不超过商船队。
商船队到达停泊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接着便抛锚停泊。黄季良因为没有到过这个港湾,为了不至于闹错误,黄季良在途上阅读了“航行指南”中的记载,并且在大航图上了解了停泊场的情况。
黄季良知道,这个码头只可以从右方驶靠,在码头的左方有许多刚刚给水掩覆着的巨大的暗礁。
然而。鱼雷艇艇长显然打算指挥鱼雷艇从左方驶靠码头,这样黄季良便慌乱起来:他不能决定究竟要不要告诉他左边不能停泊,因为黄季良怕说错话;但不说出来,那又是很可怕。因为鱼雷艇马上会撞成粉碎!
黄季良立刻下令向另外三艘鱼雷艇发出信号,并立刻断然地将传话器的把手扳在“全速倒车”上,因为离码头一共只有几公尺了。鱼雷艇颤抖着,开始后退。“航行指南”没有骗黄季良。艇长们向水里细细一看之后,马上看到了被水草掩盖着的发亮的礁面。礁面一会儿隐没在奔腾的海浪之下,一会儿又现露出来。被月亮照得亮晶晶的。
黄季良因为被船身的摆动和烟的味道弄得头晕,很想休息一会儿;他从码头走到岸上去。黄季良东摇西摆地走着,好像他的脚下仍是摇摆着的甲板。已经习惯于在摇摆和震动之上保持平衡的两腿,由于惰性作用,在陆地上还在继续企图保持平衡。旁人看来,黄季良有点像是一个喝醉了的人;听见后面走来的陈文彬的坚定脚步声,黄季良觉得很不自在。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们一起慢慢地走着。夜间的空气中充满松香和海草的气味。残缺的但是明亮的月亮向大地注下了淡淡的光影,在水上则铺上了一条水银似的光带。
他们俩散步完毕时,提到在这次航行中所受到的考验,陈文彬向黄季良建议道:“可以预先对归途作一个航程测算。那样工作起来就可以容易得多了。得要不慌不忙地作,要作得准确些……”
在跳板面前,他留住了黄季良说:“关于精确性,我们很容易吃亏在自信太高上面。我们总认为,自己的测算是绝对精确的。我有一次就是这样,但同船的一个老领航员,却在我的测算上发现了一个可以造成严重事故的大错误。从此之后,我就只有在作过几次不同方法的测算之后才肯把测定的船舶所处位置认为是差不多可靠的……好吧,咱们休息吧,不然便扯不完了。”
他向黄季良道了别,便走进舱口里去了。
黄季良明白陈文彬是在委婉地暗示自己,因为黄季良在讲述航行时的经过自信地说他测定的位置是正确的。而实际上他的测定却是用相当不完善的方法,并且是在摇晃中作出的,黄季良决定以后多注意这一点;接着他便去视察在码头上的系泊索,指示值班员关于明早起身的信号,然后才去休息。
两天之后,他们没有遇到什么特别惊险的事件而回到了下龙湾。这时船政水师统领张成要各舰管带前去“扬武”号上开会。“扬武”号就停泊在附近的码头上。黄季良去了“扬武”号上,在会议室里发现很多人已经都在那里了。他们正在讨论,如果舰队遭到法**舰的突然袭击,应该如何展开反击。
各大舰管带们都谨慎的发了言。谈论着炮火的射速,战舰的装甲,炮弹的穿透力。
安排这样一场会议的张成带着严肃的表情听着管带们的讨论,好像真的战斗就要发生似的。
在大舰管带们说完之后,张成仍是一言不发。会议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闷起来。
“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张成突然转向了四位鱼雷艇艇长,哑着嗓子问道。
黄季良等四人闻言都是一愣。
“法旗舰‘巴雅’与我‘扬武’同式,船大炮多,一旦开仗,我等四艇当趁其未起锚时先发制人,快速驶近,群施鱼雷聚攻之。”薛有福答道,“鱼雷之威力甚于炮弹数倍,如能摧破敌旗舰,当可夺其全军之气。则我军可以成事。”
听了薛有福的话,张成点了点头,“你们回去好好商议一下,有了定议,写个条陈给我。”
会议结束了,各舰管带和艇长们都离开了“扬武”号。坐在小艇当中的黄季良看着威风凛凛的“扬武”号,又看了看对面停泊场的和“扬武”号几乎一模一样的法国远东舰队旗舰“巴雅”号,感到心中蛮不是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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