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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不看□□。他好几次当着云哥的面掏出一本坊间赫赫有名的《玉娇野史》、《飞燕传》啊什么的,云哥看到封皮上的书名,面不改色,肯定以为他看的是正经书!
傅云英眼眸微垂,摇曳的火光透过窗纸漏进室内,罩在她雪白的脸孔上,愈显得眉清目秀,宜男宜女。
杨平衷疼得龇牙咧嘴,一边□□,一边暗自庆幸,还好把云哥给救下了。
傅云英沉默良久。
如果刚才换做杨平衷被拉出去,她不会挺身而出。
莫名其妙被掳来这里是因为这个一掷千金的贵公子,但也是这个贵公子挡在她身前为她挨拳头……
他的长辈一定很疼爱他,才能在白玉为堂金作马中养出这么一个赤诚忠厚的少年郎。
静默中,门外突然传来铜锁被打开的声音。
傅云英忙打理好杨平衷,戴好黑布,小心翼翼躺回去。
吱嘎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皮肤干瘪的瘦小男人蹑手蹑脚走进柴房,转身关上门,走到杨平衷身边,“欸,小子,你说的那个埋箱子的庄子是不是在乌龟山?”
乌龟山是武昌府城外一座山峰,因为山体形似龟壳,得名乌龟山。
鱼儿上钩了。
这一刻傅云英和杨平衷看不到彼此,看两人都明白接下来要怎么互相配合。
杨平衷道:“对,就在乌龟山山脚下,一个没人晓得的山坳里,埋箱子的地方就只有我爹和我晓得,连我家管家都不知道。”
瘦小男人两眼放光,搓搓手,阴恻恻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杨平衷想了想,说:“我爹藏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我先告诉你一个,你挖到银子,就知道真假了。”
他说了一个地点,就在城里一处较荒僻的地方。
瘦小男人想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敢诓老子,老子立马切了你蘸饼吃!”
说完话,迫不及待起身出去吩咐同伙去挖银子。
待人走了,杨平衷小声说:“云哥,你别怕,我们家每一个藏银子的地方都有人把守,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傅云英低低唔了一声,心里却觉得可能性不大。
天已经黑了,杨家的人竟然还没找过来,要么这帮贼人神通广大本事通天,要么就是哪里出了什么状况……
半个时辰后,瘦小男人回到柴房,喜滋滋道:“你小子倒是老实,说,乌龟山的银子埋在哪儿?”
显然,瘦小男人的同伴刚刚在杨平衷说的地方挖到银子了。
仆从没有紧跟着挖宝的人寻过来,杨平衷有些失望,含含糊糊说出乌龟山藏银的地点。
瘦小男人现在对他深信不疑,人在自己手上,谅他不敢耍花招,得到答案,立刻叫上几个平日交好的同乡,背着其他人,一头扎进浓稠黑夜中。
挖财宝这种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万一分钱不均被其他人坑了,竹篮打水一场空,找谁说理去?
“这次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杨平衷轻声说。
又忐忑不安等了一个时辰,门被轻轻拨开,进来的人脚步放得极轻,“小子,你家宝贝埋在哪儿?”
这是另一伙人。
杨平衷眼珠一转,故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道:“怎么又来问?你都问了四五遍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吗?”
来人愣了一下,眼睛微眯,“妈的!我就知道有人想吃独食!”
冲到杨平衷面前,拎起他:“说,藏银子的地方在哪儿?”
杨平衷瑟瑟发抖,泪如雨下,抽噎着说:“乌龟山……山坳有座破庙,就在破庙中间那棵大枣树底下……”
来人想到其他人可能抢先一步独占财宝便气不打一处来,听到这里,撂下人,转身就跑。
…………
杨平衷说的每一句话,傅云英听得清清楚楚,他就这么哭哭啼啼,一连骗倒了几波人。
她决定收回刚才的感叹,忠厚什么的……只是她的错觉。
一拨又一拨贼人偷偷溜出去寻找财宝,杨家布置在各处的人手却始终没有动静。
又一个大汉被杨平衷忽悠去挖宝,等门关上,傅云英问:“乌龟山真的有银子?”
杨平衷呜咽了一声,道:“当然是真的,我还知道其他地方,每一个都埋了银子。”
杨老爷还真是用心良苦,知道儿子不靠谱,教儿子用这种办法拖延时间。
傅云英撕开黑布和绳索,翻身坐起来,“不能再等了,我们得趁他们回来之前逃出去。”
杨平衷啊了一声,提出反对:“我爹告诉我,遇到这种事不能轻举妄动,如果没人来救我,我就一个接一个把其他藏宝的地方告诉他们,我们家宝贝多,他们挖上三天三夜也挖不完。在他们挖完之前,一定就有人来救我了!”
傅云英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透过窗纸往外看。
院子里黑魆魆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刚才一直在心里默算对方的人数,一共有五拨人前后脚离开,后来遥遥传来一阵叫骂厮打声,应该是贼人起内讧了,剩下看守的几个都是小喽啰,年纪不大,走路脚步虚浮,一看就知道不会功夫,是专门负责跑腿打探消息的。
“趁现在人少,找个机会逃出去……逃不了躲起来也行,我觉得不大对劲。你刚才说的地方和黄鹤楼不远,那几个人半个时辰就能挖出银子来回一趟,说明这儿和黄鹤楼很近,说不定我们还在山上。他们是外地人,不会说湖广官话,肯定不熟悉山里的小路,我们得试一试。”
傅云英回到杨平衷身边,扯下绳索,扶他坐起身,“能不能站起来?”
杨平衷唉哟两声,捂着肚子站起来,试着走动几下,忍痛道:“没事,我不要紧。”
傅云英从柴堆里找了根最粗的湿木棍塞到他手心里,道:“等会儿人过来,我躲在门后,你不要出声,如果我没制住他,你起来帮忙,别手软,他们不是好人。”
杨平衷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
主屋燃了一盆篝火,竹子是空心的,燃烧时噼里啪啦,发出一阵阵爆响声。
四个半大小伙子蹲在火盆前取暖。
一人啐了一口,小声道:“他们都去挖宝了,让我们留在这儿看人,真够黑的。”
啪的一声,年纪最大的少年一巴掌把抱怨的少年打翻过去,冷声道:“多吃饭,少说话。”
被打的少年咳了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其他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有本事打我,怎么在老六他们面前就成龟孙子了?”被打的少年爬起身,脸上浮起讥讽的笑容,“龟孙子也没你这么孝敬!我看他们挖到宝贝,未必会分给你,说不定现在早就远走高飞了,剩下我们几个当替死鬼!”
火盆前的几个少年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
被打少年抹干净嘴边血丝,环顾一周,“你们忘了书生了?他就是被老六他们送进大狱的!”
少年们对望一眼,心思浮动。
一时没人说话,众人各自思量,偷偷和其他人交换眼神。
这时,柴房传来一阵虚弱的叫唤声。
少年们生怕别人趁自己不在时定下什么计划,谁也不想动。
被打少年心头烦躁,踢一脚旁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个子,“过去看看,别让那个公子哥死了,咱们还指望着他发财。”
小个子怕他们丢下自己,不想去,但年纪最小打不过其他人,暗骂一声,随手抄起铁钳,往柴房走去。
…………
脚步声越来越近。
傅云英躲在门边,屏住呼吸。
门缓缓推开,小个子往里看一眼,杨平衷躺在地上,疼得打滚,他的那个同窗躺在阴影处,一动不动,还没醒。
“叫什么叫?又疼不死人。”
小个子皱眉抱怨了一声,踏进柴房。
蓦地一阵白光掠过,小个子大惊,还没来得及出声呼救,嘴巴被严严实实堵住,锋利的簪尾刺进他喉咙里,又生生停了下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身下传来一阵湿乎乎的潮意——死亡的感觉太过绝望,他吓失禁了。然而这却让他几乎欣喜若狂,他能感觉到尿液从大腿淌下的烧热感,身后的人没杀他!
“听清楚,我只说一遍。”
随着这道清冷的声调响起,簪子又往里刺了一分。
小个子手脚发软,一动不敢动。
傅云英示意杨平衷爬起来盯着外边的动静,挟持着小个子往里走,一字字问:“这是哪儿?你们有几个人?出去的路有几条?周围还有没有同伙?”
问完话,她拔出簪子,笔直刺进小个子的手臂里,动作平稳。
簪尾一点一点刺进血肉里,小个子剧烈挣扎,嘴巴堵起来了,疼得浑身发抖,顷刻间便汗湿衣衫,脸色煞白。
傅云英握着簪首轻轻搅了两下。
小个子痛不欲生,额前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一旁的杨平衷瞠目结舌,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云哥……还真下得了手啊……
傅云英面不改色,抽出簪子,在小个子的衣襟前擦干净血污,放回小个子的脖子上,“老实回答我的话,你要是敢出声惊动其他人,这根簪子就直接插进去,看看是你的同伴手脚快,还是我的动作快。”
小个子泪如泉涌,费力点了点头。
傅云英扯开他嘴里的布团,同时簪子往里刺进了一分。
小个子两股战战,“这、这里是蛇山后山的一座野庙……他们都去挖宝了,除了我只有三个人……后面有出去的路,没有其他同伙了……”
傅云英皱眉听他详细说完其他几个人的特征和弱点,一个手刀直接将人劈晕,放到刚才杨平衷躺的地方。
怕人中途醒过来,她把他五花大绑,嘴巴也用布条塞住。旁边摞一堆柴火,脱下外袍盖好,伪装成一个躺倒的人。
旁观她利利索索解决掉小喽啰的杨平衷张大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盯着她来来回回打量,小声道:“云哥,难怪你平时喜欢看游侠小说……”
傅云英白了他一眼,这种时候他竟然还能走神想七想八。
还有,她看游侠小说是为了总结素材给袁三构思。
她抄起小喽啰掉落在地上的铁钳,“再叫过来一个,他们不是本地人,这会儿只剩下几个和你差不多大的,不是我们的对手,这里和长春观不远,我熟悉山里的路,只要出了院子,他们抓不住我们。”
杨平衷兴奋起来,搓搓手,“好!”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对方骂骂咧咧了几句,两个少年往柴房走过来。
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杨平衷心惊肉跳,感觉心脏要从喉咙眼里跳出来了,“怎么办?”
傅云英注视着昏暗的院落,道:“来两个也好,正好一起解决。”
她把铁钳交给杨平衷,轻声说:“杨兄,他们不敢伤你,如果我们逃不出去,顶多就是被打一顿。如果打赢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
杨平衷愣了一下,豁然开朗,对啊,只剩下几个小喽啰,打得赢的话他们就能逃出去,打不过继续被关着,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放手一搏呢?
他定定神,顿时浑身热血沸腾,忘了身上的伤口,握紧铁钳,道:“我晓得了!”
“我对付那个高个子,你什么都不用管,直接抽另外一个的脸,抽狠点,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停。”
“好!”
杨平衷答应一声,意识到现在不能大声说话,忙闭上嘴巴,做了个鬼脸。
这次来的两个人比小个子谨慎,先推开门观望了一下,看到两个人躺在地上,这才抬脚迈进门槛。
躲在门后的傅云英悄无声息靠过去,哐当一声,手中儿臂粗的湿木棍直接朝着高个子的后脑勺猛敲过去。
高个子被打得发懵,踉跄了几步,没有倒下,傅云英丝毫没有犹豫,木棍如雨点一样往高个子身上砸。
与此同时,杨平衷朝着铁钳,劈头盖脸往矮个子身上招呼。
砰地一声,高个子终于倒地。
傅云英手里的木棍换了个方向,甩向和杨平衷扭打在一起的矮个子。
两个人对付一个人,傅云英又是个天赋异禀的大力士,而且下手精准,狠辣果断,矮个子扑腾了几下,也倒下了。
正屋篝火旁,最后一个少年发现柴房的动静,狞笑一声,抄起一把菜刀,冲了过来。
亮闪闪的寒芒闪过,傅云英心里咯噔一下,扯住因为放倒两个人而激动得手舞足蹈的杨平衷,“他有刀,别过去。”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墙角找了两把破破烂烂的凳子,“用这个挡着,千万别让他近身。”
拿刀的少年眨眼间已经冲进柴房,傅云英一手翻过木凳挡在身前,一手持长棍,和少年周旋。
这时候,她突然有点后悔当初没有跟着张道长的那些徒弟学练剑,虽然看起来好像是花花架子,但是会一点总比什么都不懂要好。
好在还有杨平衷帮忙,他个子大,手脚长,而且胆子壮,时不时突然往前踏出两步,逼得持刀少年连连后退。
两人同心协力,慢慢将少年逼退到墙角。
也是他们运气好,少年手里虽然有刀,但心气浮躁,后退的时候没有看到躺在地上的同伴,竟然被绊了一下,差点滑倒。
傅云英立刻甩开凳子,“架住他!”
杨平衷对她言听计从,想也不想,丢开铁钳,抱起凳子往前疾冲,把还没稳住身形的少年架进墙和凳子之间。
少年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刀,杨平衷脑袋一歪,往旁边躲了一下,一道冰冷的疾风扫了过来,一条木棍对着少年的眼睛直直敲了上去。
杨平衷不忍看,但这时候不是心软的时候。
凄厉的惨叫从少年喉咙了钻出来,傅云英面无表情,又加了几棍,少年奄奄一息,软倒在地。
傅云英丢下木棍,叮嘱杨平衷:“别松开手。”
杨平衷惊魂未定,点头如捣蒜。
傅云英找来绳索,挨个在几个少年身上狠狠补几棍,把人绑起来,拍拍手,吐出一口浊气,“好了,我们走。”
她捡起菜刀、铁钳和木棍,抬脚步出柴房。
杨平衷环视一圈,满屋狼藉,几个手脚被绑起的少年躺在地上,脑袋软软搭在胸前,不知是死是活。
他回想刚才傅云英面无表情抄着棍子打人的情景,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上次没经过云哥的允许动他的箱笼,还以为他生气了,原来那根本不算生气。
他轻抚胸口,一阵后怕,忽然拍一下脑袋,喜笑颜开:这才是云哥发脾气的样子,那岂不是说明云哥平时看似冷淡,其实面冷心热,对我很热情?
哎呀,以前真是错怪云哥了。